子歸興高采烈地領著信霞來看旅鼠的尸體
路吉兒和馬蓮兒早就吐了
很多的族人也跟來了,都看到那數百只旅鼠的尸體,他們開始明白了什麼。
這個時候,特魯勒遠遠站在人群的後面,蹲在草叢里,使勁地拔草,頭都沒敢抬起來。
一片白色的粗布裙出現在少年的跟前,少年仍舊不敢抬頭,盡管他已經知道信霞站在了面前,他只是一個勁地在心里打鼓。
「作為一個孩子,從戰場逃離不是錯誤,那也許是一份恥辱,但畢竟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是戰士,即便這個孩子曾經是一族的驕傲。」
信霞緩緩地開口,那一身粗布衣裙也掩飾不住她此時的高貴,人們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塊靜靜躺在泥土里發光的玉。人們印象中的無方部閼氏,似乎從來都是沉穩的,從容的,既有北陸女子的堅強,又有東陸女子的溫婉,這兩種氣質融合在一起,便是所有人敬仰的「草原明花」。
「可是孩子終將長大,雛鷹終將展翅,深埋地下的種子終將發芽。」信霞將手搭在了少年的肩頭上,「北陸的英雄,都不是天生的!」
人們看著這個女人走開了,她笑著走向無方部的營地,那是真真切切的高興,而自從無方部覆滅,他們很久沒有見過這個女人笑了。
特魯勒翻滾著心潮,低著頭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滿臉淚水,子歸就站在他的身邊,很容易就听到了他的飲泣,可是子歸當然沒有奚落他的意思,而且看著他這麼哭,忽然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有什麼人也是這樣哭的。
人們慢慢移動了,朝著那旅鼠尸體走過去,一人拎了一只旅鼠走了。
「」子歸咧了嘴,「不惡心麼?特魯勒,他們在做什麼呀?」
特魯勒收了哭泣,看著人們從身邊走過,忽然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呢?」
「旅鼠的肉其實很好吃的。他們是原諒我了麼」特魯勒的笑又凝固在臉上,一個杏眼圓睜的小姑娘正站在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神情還是憤憤的。
「馬蓮兒」
「特魯勒,你就是笨蛋!」
小姑娘一溜煙跑了,留下個特魯勒原地發呆,子歸也沒鬧明白,只好陪了他一起發呆。
過了好一會兒,子歸忽然大叫一聲,「有了有了!」
特魯勒奇怪地看著他,問道︰「有什麼了?」
「瀚州這里當然是有動物的,毛皮這種東西應該會有人買?不如咱們去狩獵啊,弄些毛皮去賣!」
「你怎麼才想起來?部族里的人都知道啊。」特魯勒嗤笑了一聲。
「那你不動手?」
「整個部族就我手里一把戰刀,怎麼狩獵?而且還沒有戰馬。」
子歸不說話了,默默地看著天上的游雲,特魯勒說的是很殘酷的一個現實。
又一個第二天,輪到子歸失蹤了
信霞皺著眉頭叫來特魯勒,特魯勒也是懵然不知,于是跑到附近去找,可是這時候的子歸,正在北都城里的一條胡同口蹲著。
北都,其實原名叫做「悖都」,它是瀚州草原上唯一的一座石城,在以游牧為生的蠻族來說,這樣的城市無疑是另類的。之所以叫做「悖都」,是因為這座城市的上空,星野蒼茫,看不見有星辰從這里經過,而每一個攻入這里的部族,都無法善終,即便是草原上的傳奇——昭武公呂歸塵的青陽部也不能幸免。可是這麼一個背負了詛咒厄運的城市,依然有無數的部族要去攻陷它,仿佛只是為了在北都的血淚史上留下一點自己的印記。
子歸想起了一點關于這座城市的傳說,卻想不起在哪里看來的這些傳說,而當他進入這座城市之後,他才發現這的確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他從來也不知道一個城市里會有那麼的營帳,走了好半天居然沒有發現什麼宮殿之類的東西,唯一讓他有概念的就是有時候會看到一些金色的大帳,佔地竟然有一畝之大,若不是大帳門口都是鎧甲滿身的武士,他真想進去看看究竟。
子歸在這里晃悠了半天,眼瞅著天色都暗了,他真的沒有在天上看到有星辰的光芒,只有明月露出了一點點的清輝,很吝嗇的樣子。而且這里的人也很吝嗇,他蹲在角落也有一會兒了,居然沒有人拋下一個銅子給他
「好餓啊」子歸想著今天是白來了。起初他倒是想偷錢的,可是瀚州的蠻族人居然沒有帶錢的習慣,而那些從東陸來的商人,他們的確帶了錢,不僅帶了錢,還帶了路護作為保鏢無論哪個路護都壯實有力,打他這樣的似乎不費吹灰之力
他從角落里走出來,失魂落魄地朝著城門走過去,一路走一路想,往往撞了人也是無動于衷的,滿腦子里盡是想著怎麼弄到錢。北都的蠻族人似乎還是對東陸人挺好的,被他撞到的人竟是沒有一個來找茬,也可能是這個東陸小子穿得太寒酸了直到一個蠻族老人的出現
「撞了人不道歉?」
子歸沒有理會這個蒼老的聲音,更是被這人身上的酒氣沖得一陣頭暈,很自然地就側過身子,繼續埋頭朝前走。
「你不道歉?」
「你真的不道歉?」
「你為什麼不道歉?」
「你心事很重,這影響你道歉嗎?」
子歸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走出了北都,可是身後一個老人竟然跟著他一直走,而且一個勁地撩撥他。子歸嘆口氣,仰頭看著蒼茫星空,離開了北都,天空像是干淨了起來,星辰清晰在目,身體不知怎麼就開始舒服了。心思一動,他掏出了懷里的戒指,果然,這兩個物件正散發著蒙蒙的光。這到底是什麼?子歸納悶地想著。
「你是東陸人,那是禮儀之邦,道歉也不會嗎?」
子歸想起來身後的這個人了,他將戒指重新放回懷中,慢慢轉過身來,看著這個鶴發童顏的北陸老人,「那我道歉,可以了?」
哪知這老人根本就接受他的道歉,「你缺少道歉的誠意。」
「」子歸從他臉上看不到耍笑的神情,可他說出的話分明是無聊的,「你有話跟我說麼?快點說,我要趕路。」
「你走得這麼慢,算是趕路?你為什麼這麼多心事呢?」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呢?」
老人笑了,「你身上有充沛的精神力,也有修煉武技產生的氣息,那麼你來北都做什麼?看你的樣子不是四處游歷的旅人,也不是追尋真理的長門僧,那麼你是一個刺客?」
子歸也笑,「你說的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我來這里的目的就一個,我是來賺錢的,只不過我沒找到賺錢的方法。」
「在北陸,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賺錢。東陸人來這里做交易,是需要北陸的戰馬和動物的毛皮,而我們,需要東陸的各種古怪的器物,當然我們也需要軍械,但那時被東陸禁止的。」
子歸的眼楮亮了起來,「動物的毛皮?什麼動物的毛皮能和東陸人做交易?」
「主要是野牛,瀚州野牛的皮是制作輕甲的上好材料,當然牛肉也很好吃。喝酒不?」
子歸搖頭拒絕了他遞過來的酒袋,「我不會喝酒。老人家,到底跟著我干什麼?你總不會是上天派下來給我提建議的?」
老人灌了一口酒,那酒氣沖得子歸差點站不穩,「你身上的精神力吸引我來的,在瀚州這片草原上,我從來沒見過有這麼充沛精神力的人,可你根本就不是秘道家。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子歸搔了搔頭發,「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的腦海里總是很清晰地出現亙白星辰的軌跡。」
「真是個誠實的小子,幸虧是我听到了,換了別人,你大概會被追殺。」老人大笑,「亙白是一顆祝福的星辰,在十二主星里它是最容易被聯系到人身的,但要清晰地看到星辰運行的軌跡,這可是連高級秘道家都做不到的事。你這樣的人」他忽然端正了臉色,繼續說道︰「正好做我徒弟!」
「哎?」子歸又是發懵,這老頭跟了自己一路,就是想收自己當徒弟?可看他那表情,不像是說笑。
「給你當徒弟有錢賺嗎?」
「」這次輪到老人發懵了,「你說什麼?」
「給你當徒弟有錢賺麼?」
「你很需要錢?」
「我需要很多的錢。」
老人嘆氣了,「你給我當徒弟,我能教你佔星,能教你秘術,可是無論當佔星師還是秘道家,都是不能被身外之物誘惑的。任何一個人,心里雜念多了,就無法登上高層境界了,你懂麼?」
「那麼,再見!」
子歸決絕地說完,決絕地走了。
「」
老人卻沒有追,看著他蕭瑟的背影輕輕笑著,「土庫塔,我的老朋友,這就是你說的魔王麼?看上去很有趣的樣子。可他不是羽族,哪來的羽翼?黑白四翼又是什麼意思?」
而子歸只是在想一件事,「錢啊錢啊,你們都長在野牛身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