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之後的夜
「為什麼只有北辰在亮」
老人站在細雪里,神色凝重如鐵。**!。*
普通人是看不清隱藏在風雪之後的星辰的,可是他看得很清楚,而他卻希望自己也看不清那代表著殺戮的星辰。
熊羆看見了,杏仁也看見了,他們都在惴惴著,如果他們什麼都不懂那多好,可他們多少懂了一些星辰運行的道理。
思無邪無聊了,在場的四個人里面只有他什麼都看不見,夜幕深沉得像是一張無邊的大口,噴吐著紛亂的細雪。他小聲地嘀咕著,「再也不和佔星師跑出來看星星了」
烈倫涵忽然身子一震,平日里酒鬼一樣的他第一次露出了震駭的神色,「居然是今晚啊」
熊羆和杏仁的修為明顯不夠,心算之術更是剛剛入門,無法算出星辰的運行,但他們也震駭了,因為烈倫涵居然從懷里掏出了數十支算籌,排放在地面上不住地進行演算。那是相當復雜的演算,烈倫涵的嘴唇不住翕動,連串的算術用語從嘴里發出,手中更是毫不停頓,算籌不住地變換位置。熊羆和杏仁知道那一定是極復雜的演算了,這個老人居然額頭沁出了汗,臉色隨著演算的過程漸漸難看起來,似乎算出了極可怕的結果。
「大合薩」
烈倫涵抬起了頭,似乎有些累了,他伸手搭住了熊羆的瘦弱的肩頭,「世子,沒有一個王朝或者帝國能長存,天理運行是循環的,你要好好記住。」
一陣恐慌立刻涌上了心頭,年少的有熊部世子跪倒在地,「有熊部是否真的要滅亡?大合薩的計算結果是這樣的麼?」
烈倫涵沒有回答,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各部聯營。
風里似乎有了一些喧囂,思無邪低聲說︰「我听見了戰爭。」
喧囂聲漸漸地大了起來。
子歸盤膝而坐,就坐在雪地上,欣賞著聯營里的熱鬧,「果然動手了,蠻族的腦子還是不怎麼好用啊。」
「魔王哥哥腦子夠用,膽子也這麼大,以前倒是沒看出來。」
他的身邊,赫然是已經逃月兌了追殺的贏氏五殿下——小白。
「我說了我失憶啦,可我沒有傻。」子歸輕輕地笑。
「可我也不覺得魔王哥哥失憶了。」
子歸不置可否,看著前方風雪里一條白色的人影飛奔而來。
「魔王小哥即便曾經失憶,如今也是好了。「那人影很快就到了他們面前,」不負殿下重托,刺殺已經完成,陽平部汗王札力一勇之夫,果然中計,他已經找雙羊部尋仇去了。「
清水顏輕松地拍拍手,仍舊是儒雅的樣兒,很難想象他剛才在萬軍之中刺殺了一個大部族的首領。
「亂亂,亂才生機勃勃呢。」子歸吐了口氣,「今晚無方部要將所有屈辱洗刷。」
熊昌怒氣沖沖闖出大帳,東北方向火光濃煙沖上了天空,喊殺聲震動大地。一名哨探急匆匆跑了過來,「大君,雙羊部和陽平部打起來了,其他部族也卷進去了,只有鐵棘部和夜摩部按兵不動,兩不相幫。「
熊昌氣得臉色發白,重重一劍刺入地下,「祭祖一結束他們就敢鬧起來,真當我這個大君是擺設麼?熊平、熊齊,帶我的令箭過去,讓他們住手,否則按褻瀆長生天論罪!」
兩位王子帶著令箭,各領本部三百騎兵飛馬而去。
熊昌極力按捺著殺人的憤怒,皺著眉頭看著戰火點燃的方向。
旁邊有人輕輕笑了一下,「大君稍安勿躁。「
熊昌強壓下煩躁,低聲問道︰「法比尼奧先生可是有話要說?「
「大君請看。「
熊昌一楞,就見到這個紅袍人朝著天空伸出了右手,天空本是風雪重重無法看清,卻在他右手一抹之後,露出了一方天空。熊昌頓時踉蹌一步,只見那一方天空之上,七顆星辰湛湛地放射了鐵青色的光芒,便像是寶劍剛被磨礪,展現著飲血的**。
「北辰!「熊昌震驚,」為何如此之亮?「
「戰爭之星辰啊。「法比尼奧兀自贊嘆著,」北陸的風雲從今晚開始了,大君還在等待什麼?「
熊昌捏緊了劍柄。
兩匹馬旋風般跑來,奔到近前時兩個漢子勒馬停步,急急跳下了馬,「父汗,兩邊都殺紅了眼,再這麼下去,陽平和雙羊要兩敗俱傷。」
熊昌上前一步,雙臂張開搭在兩個兒子的肩頭,壓低了聲音,「熊平、熊齊,我的兩個好兒子,是你們為父親解決麻煩的時候了。」
熊平和熊齊先是一楞,繼而大喜,忙壓低了聲音問道︰「父汗可是準備趁這個時候動手?」
「如果放任他們兩家火並,損失的是兩部的兒郎,我需要更多的戰斗力為今後做好準備,所以,現在,熊平、熊齊,你們各帶三千鐵騎過去,以褻瀆神靈之罪將闊勒爾這個老賊和札力這個莽夫干掉,收編他們的戰士。其他部族若敢阻攔,一並殺了!」
熊齊剛剛要走,熊平急忙一把拉住,「且等等。父汗,鐵棘部和夜摩部怎麼辦?他們同樣在觀望。」
熊昌狠狠一笑,「放心,你叔父鐵顏朵雖然恨我,還不至于想要我的命,他只是想要一塊大大的地盤而已。那個夜摩部,如今摩薩德強行坐上汗王之位,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听說還為一個羽族女子神魂顛倒,這樣的人不足為慮。放手去干,父親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是,不會讓父汗失望的。」
兒子匆匆走了,熊昌仰頭再看那北斗七武,鐵血的星辰正散發著一種嘲弄的光芒,似乎在藐視著所有的生靈,北陸的霸主冷然言道︰「北辰就由我來掌握!」
而華爾茲的紅衣教父,在一邊笑而不語。
喊殺聲在雷動的鼓聲中更加高熾,戰火點燃在聯軍的大營里,子歸覺得今晚必定是一種能讓昏暗更加昏暗的血色。
「魔王小哥是否覺得太傷天和呢?」
清水顏負手而立,那種瀟灑勁讓子歸看得火大,「不管是誰,見到戰爭還能不動聲色,那就是冷血了。我需要讓無方部高枕無憂,但那不表示我喜歡血。」
「這就兩難了,即便今晚無方部有所作為,可是不過區區八百戰士,贏此一戰又能如何?你無法全殲敵人,而敵人卻能隨時反撲。」清水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如果魔王大人親自來做,我倒是建議你直接把北陸霸主和四大部族汗王的首級全部摘下,如此可保無方部無憂。」
子歸禁不住渾身發冷,不是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問題在于他根本就不想動手殺人,如果真的動手殺人,他也只會殺熊昌一人而已。
「我倒是覺得你是盼著我死呢,熊昌常年帶著五百隨身侍衛,今年祭祖他也帶了八千鐵騎出來,要想刺殺他,不就是送死麼?你覺得我會比你傻?」
「他們的陣營在變化。」清水顏指著遠方的戰火硝煙,「如果沒看錯,剛才從熊昌所在的大營里出去了兩支人馬,人數不少,還有一支人馬調集到後方,應該是防備鐵棘部和夜摩部的,那麼熊昌的主營里還能有多少人馬?」
子歸的身體直接從地上彈了起來,翻身上了戰馬,迅疾沖了出去。
「孺子可教。」清水顏冷冷地笑了。
小白也笑了,因為魔王這一去,至少大事成了八分,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結果。
當子歸趕到集合地的時候,八百戰士早已集結完畢,其中一百戰士騎著一百匹獅吼馬,兩百戰士騎著由小白提供的戰馬,只有這三百人是全副武裝的甲冑,而其他五百戰士只是穿著簡陋的皮質鎧甲,看上去這更像是一支散兵游勇。可是他們的武器卻是精良的,小白幾乎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將這些裝備運送到北陸,其中的風險不可謂不大。
零卿沒有發布進攻的命令,並不是因為她在等待子歸,而是因為部族里的十名合薩還沒有完成他們的任務。她緩緩地驅動獅吼馬,以她暴躁的性子竟然也能如此沉穩,這讓子歸有些奇怪。
「還需要再等一等,只要一會兒就好了。」
零卿輕聲說著話,青龍偃月已經橫放在馬鞍上。子歸只好閉嘴,他已經感受到了沸騰的殺意在憤怒中被壓制。戰士們冷靜地站在雪地里,從他們的方向看去,正面就是有熊部的大營,因為他們現在的位置,就在彤雲大山的山腳下,距離那青銅大碑不過三十里。
在祭祖的那天,無方部藏在了大山的另一側,等到了祭祖的汗王和合薩們離開之後才出現,如果不是因為是祭祖的日子,他們早已趁著這些人進山就去剿殺了。如今,在這些汗王還沒有離開之時,無方部必須把握這最後的稍縱即逝的時機,不容錯過。
這個時機,已經開始了。
就在濃重的雪霧從他們的面前升起的時候。
而濃重的雪之大霧升起的時候,一口口的鮮血噴進了雪霧之中,戚戚然然像是悲憤的爆發。
子歸看見零卿咬了牙,也看見了戰士們咬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