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得這麼狠,她該掉頭就走才對,事實上,她也真的轉身就走,可是一走到房門口,她卻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左、右腳,他救了自己兩次,真的就這樣拍拍走人?
史皓嵐錯愕的看著她縴細的背影,怎麼也沒想到她有如此傲氣的一面。但她走了不是很好?這段日子,他無時無刻強迫自己冷著臉對她,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少,人愈來愈問,連他都不開心!
胡蕾蕾咬著下唇猶豫不決.她若就這麼回去,除了挨媚嬤嬤一頓罵之外,肯定會被轟回來!可惡!她咬牙轉身,再次走近他,「听著,我不想欠你人情,所以,我想請問你,你有沒有任何未完成的心願?」
瞪著面前這張心不甘情不願瞅著自己的麗顏,他有些被她搞迷糊了。心願?什麼心願?他搖頭,「你也听著,我真的沒時間跟你聊天,請你出——」
「你就說一下會怎樣?」她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這下她是真的生氣了!他早點告訴她,她就能快點報恩,早日完成使命離開他,他怎麼這麼難溝通啊!
「我還有事要忙。」他根本不想理他,直接瞟了門口一眼,示意她立刻走人。
女人本來就不在他人生的規畫當中,他故意漠視心中復雜的思緒,一手拿起毛筆,就要在地形圖上另謀路段。
胡蕾蕾厚著臉皮,氣呼呼的拉了把椅子坐在書桌前,以雙手撐著張俏麗的臉,與他面對面,「我也很忙,我還是想去找自己的親人,但我給自己一些時間,希望能報恩再走。」
「你已經當了一段時間的丫鬟,夠了。」
一股無明火陡地在他胸口燃燒了起來。如果把她牽絆在這里的惟一原因僅是報恩,那他一點也不想將她留下來!
瞧著對面那雙黑眸灼灼竄起怒火,她心中的火氣也燒得更烈,「我也很想說一聲‘夠了’,你以為我天生愛當丫鬟嗎?而且,單單跟在你的身後東跑西跑,我也很累耶!」
包可惡的是,他幾乎不理她的!
「什麼?」
不顧他的反映,她一口氣吐出她想說的話,「所以,你就趕快把你的心願說一說,讓我把恩報一報,然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一拍兩散!這樣不是很好嗎?」
史皓嵐黑眸中進出冷光,「好,我的心願就是你現在給我出去!消失在我的視線里!」他板著臉大手一揮,直指著門外。
她咬了咬牙,「好,一個心願沒了,你還有兩個!」可惡!他就這麼討厭看到她嗎?
什麼?還有兩個?她真的是……瞪著她那怒氣沖沖、離去的身彩,他皺緊眉頭,覺得胸口悶悶的,沒想到她突然在門口停下腳步,回身,火冒三丈的瞪他一眼,「砰」的一聲,用力的將雙門給闔上。
書房里恢復一片寂靜。
呆坐在椅上的史皓嵐,突然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感覺。
她根本還是個長不大的小泵娘!而且,原來她也有脾氣,一時間,他竟忘了自己還得趕緊重繪路線圖。
可惡!到底該怎麼辦嘛!
胡蕾蕾頭兒一垂,垮著雙肩走出攬月齋,漫無目的的在山莊里左彎右拐,再走過亭台樓閣、拐過假山流水,來到一處亭台後,她吐了一口長氣,「報恩怎麼那麼難?」好問喔!「啊,啊∼∼啊∼」她突然仰天長嘯。
挫敗感好重喔!她重重嘆了一聲,坐在階梯上,一手支撐頭,沮喪失神的望著遠方。
沒想到剛剛那幾聲發泄似的鬼吼鬼叫,竟把豐神俊朗的七皇子給吼來了。
「哇塞,我還以為山莊里何時養了頭老虎,沒想到是你這個大美人。」他一派輕松的在她身邊坐下,「怎聖.了?你主子凶了你?」他才從外面回來,就听到奴才們說今天史皓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一說起他,她的小臉就繃起來,「他凶了我,我也凶了他。」
朱春雲莞爾一笑,「勢均力敵是嗎?」
她困惑的瞪著他,這人有病嗎?她凶他最好的朋友,他還一臉高興樣?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勾起嘴角一笑,「那家伙從小到大沒女人凶過他,你是第一個,厲害厲害。」
從小到大?她一愣,念頭一轉。突然笑嘻嘻的看著朱春雲。
他挑起濃眉,看著眉兒、眼兒都突然彎彎的俏美人,「怎麼了?」
「七皇子,你跟吏皓嵐很熟是不?我想多了解他一些,可以麻煩你跟我聊些在他生命中令你印象最深刻的事嗎?」既然從正主兒口中問不出仲麼,她決定旁敲側擊。
朱春雲直勾勾的回看著她。也好,好友在女人方面就像根木頭,不解風情又不想談情,如果由她這個美麗又有個性的俏姑娘主動點,或許是件好事。
女追男,隔層紗,何況還是像胡蕾蕾這麼可愛的美人兒,要讓冷峻、自恃甚高的好友動心,應該不難。
「沒問題。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于是,朱春雲開始娓娓道來。
史皓嵐從小就是一個正直,孝順、品德兼優的男孩,出身在富可敵國的史府,自然是天之驕子,不過,他心中一直有一個算小又不算小的遺憾。
由于他爹終日在外忙碌,所以,史皓嵐的生日他爹總是缺席,但就在他九歲那年,他爹難得在家,他娘為此還特地請來他最喜歡的「十番」樂團為他在席間演奏樂曲,沒想到慶生宴尚未開始,生性節儉的吏老爺就大發雷霆,喝斥一個小小娃兒的生日怎可如此豪奢浪費!
從那一年開始,吏皓嵐就不再過生日了。但其實這幾年,史老爺年紀大了,脾氣也沒那樣剛硬了,但父子的間隙卻因經年累月成為一條大鴻溝,怎也跨不過去。
太好了,這個遺憾就是個心願啊!胡蕾蕾听了,當下眼楮都亮了。剩下的兩個願望再減一,只剩最後一個。只是——
「十番是什麼?」
朱春雲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說了這麼多,她竟然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十番是一種象征快樂、熱鬧的打擊樂,是用鐺鑼、小鏡,大鑼、鼓、木魚,板、鈸、笛一起合奏而成的。」
她咋舌。「要那麼多種樂器啊!」她沒那麼多雙手耶!何況,一想到要找這些樂器就很頭疼……啊!她突然笑了。「那用鍋碗瓢盆來打擊行嗎?」
這是哪門子異想天開的想法?朱春雲簡直傻眼。
此時,門牆外傳來一陣急遽的馬蹄聲,緊接著,響起一道長長的馬兒嘶鳴聲,這聲音太不尋常,驚得朱春雲立即起身,往外面奔去。
胡蕾蕾反應慢豐拍,但也隨即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門口,就見一名小廝裝扮的男子快步迎面走來,一見朱春雲,他急煞腳步下跪,「參見七皇子。」
「免禮,你是江南史家的小廝,難道是你家老爺?」他上前關切。
起身的小廝點點頭,「老爺身體更差了,我是來送信給少爺的。」
「給我就好。」他邊接過信,邊吩咐也跑過來的杜總管,「備點熱食給他,再備間客房讓他休息。」
「是。」杜總管立即帶著小廝離開。
朱春雲腳跟一旋,就要前往攬月齋,卻被胡蕾蕾擋住去路,「你做什麼?」
「我想跟你一起去見史少爺,」她手足無措的輕咬下唇,「我也想了解他爹的情形,可是剛剛我才跟他吵了一架……」還被他趕出來。
「听我說,他的心情一定不會好,我先去,看看狀況,再跟你說好不好?」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但她還是跟著他到了攬月齋的拱形門外等待,沒想到,他一去好久,害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頻頻拉長脖子往里看,就是不見朱春雲走出來。
夜幕低垂,朱春雲終亍步出攬月齋,見到她在外面守著,著實愣了一下,「你還在這里?」
「怎麼樣?他還好嗎?」她急急詢問。
「家書寫著皓嵐的父親病危了,他心情一直很不好,我想,你今晚暫時別去找他。」說完這句話,他嘆息一聲,先行離開。
心情不好?難道就任由他獨自苦惱?不去管他?她咬著下唇煩惱……沒辦法,她放心不下啊!
不管了,她還是進去瞧瞧。
書房里,面色如土的史皓嵐正瞪著桌上的家書。父親病危了,卻不願他回去探望,除了要他以工作為主外,甚至在信中載明他若回去,他也不會見他!
他緊抿唇。這就是他父親,一個嚴以律己、以史家傳承下來的木業為重責大任的父親,一個從他有記憶以來,就嚴峻頑固、事必躬親的父親!
若真有個萬一……他深吸了口長氣,卻仍壓抑不了心中那愈來愈沸騰的怒火。他們之間的父子情已經薄如蟬翼,難道父親連這麼微薄的親情都要自他心中連根拔起,他要他恨他一輩子嗎?
「那個……有沒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胡蕾蕾其實已經進來好一會兒,看著他也好一會兒,只是他壓根沒注意到她。
認識他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用如此冷鷥的神情看她。
史皓嵐憤憤的瞪著她.她一定要這麼煩人,就不能讓他靜一靜嗎?
「我記得我沒有‘請’你這丫鬟進來。」
「我……」他口氣干麼這麼凶?但念頭一轉。她的確是不請自來。「我只是想安慰你,順便看看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被他那雙陰郁的黑眸一瞪,她心虛地交纏著十指,忍著轉身想跑的沖動。
「你想幫忙?」
她困窘的點點頭。
他冷笑,「好,你讓我父親恢復健康、長命百歲.」
「這……」她一臉為難,「這個心願不行耶!牽涉到生死、壽命長短的事,我無能為力。」就算她道行再高,也不能違背天命。
心願?他陡地起身,一步步逼近,「你當真以為我這麼看得起你?還是你愚蠢到認為我會向你要一個心願?」他愈說口氣愈沖。
她被他的氣勢嚇得臉色一變,節節後退。「我……」
「我很煩,很煩很煩,你可不可以別再來煩我了!可以嗎?」既擔心父親的病情,又擔心趕回去卻見不到父親一面,他再也受不了的怒聲咆哮。
胡蕾蕾眼圈兒一紅,只能拚命點頭,因為她說不出話來。她只是好心的想來安慰,他有必要這麼凶她嗎?
「還站在那做什麼?我沒空跟你玩家家酒,滾!」心情欠佳的他再次發出雷霆怒吼。
她猛地嚇了一跳,眼眶里蕩著淚水,「我會走……但是……你到底在凶什麼?是我害你爹生病的嗎?」她淚如雨下的轉身跑了出去,
吏皓嵐在驚見她的淚水滴落蒼白的臉頰時,遠揚的理智瞬間回籠。
黑眸中的怒火頓熄,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歉意。
天啊!他在干什麼?又做了什麼?
她的表情那麼認真,他怎麼.把她當成自己的出氣筒,對她怒聲咆哮?該死!
月如勾,胡蕾蕾站在亭子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抹去臉上的淚水。
今晚她沒去吃晚膳,當然也沒再去理那個討厭的臭男人,她可不想再挨罵了。
一道頤長的身影突然遮住了月光,她一愣,一抬頭看,竟然是朱春雲。
「你在哭?怎麼了?」
「沒事,我很好。」是自己沒听他的勸,她不想談。
很好才怪!瞧她淚先閃閃的,他關心詢問︰」不吃不餓嗎?」
她搖搖頭,「不會。」
「皓嵐也沒出來用膳。」
一提到他,她心中火氣頓起,鼓起著腮幫予,「干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