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率真迷路了!她恐懼地望著四周,原有的蒼松巨石,不知何時成了茂密樹叢,明明沿著小徑走,但現在卻已找不到原來下山的路。
剛剛心緒紛亂地狂奔了許久,她腳下的漂亮中跟涼鞋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身上的小禮服也凌亂不堪,手上、腳下都被樹枝、碎石刮出了一道道傷痕,她又痛又冷,根本模不清方向,更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地方,
換上禮服時,忘了戴手表,所以她完全不知道現在幾點,黑蒙蒙的一片,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冰寒的夜風掃著她單薄的身子,她赤腳又往前走了一大段路,體力再也不支,坐倒在一棵樹下,蜷縮著身體,一陣酸楚來襲,在眼中打轉了許久的淚終于迸出了眼眶,潸然滑落。
她究竟在這里干什麼?來這里當什麼英雄令的主人?
這塊翡翠根本不是奇跡,她竟愚蠢得想和傅止靜賭賭看,看能不能改變她的人生……
結果,她的人生的確改變了,但似乎只變得更糟,以前她物質生活雖然匱乏,起碼還保有自己清明的心,但現在……現在她不但賠上了所有的感情,連自己的心也被踐踏成碎片。
她,已徹底一無所有。
「你真是個傻瓜,常率真……是個笨蛋……」她低聲啜泣,淚珠正好滴在胸前的英雄令上。
「原來你在這里。」一個耳熟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她驚駭地起身,回過頭,看見來人,立刻愣住了。
「閔……閔忠?」
「你還真會亂跑,害我找了好久……」閔忠笑著道。
「月驚鴻派你來找我嗎?」她直覺反應。
「不,大家都還在慶祝婚事,沒有人注意到你離開,只除了我……」閔忠緩緩走向她。
大家都在慶祝……是嗎……
她的心一陣緊縮,微微刺痛。
「就連月驚鴻和無敵也都很開心,整個氣氛非常熱絡。」他又道。
她微愕。是她多心嗎?怎麼他竟然直呼月驚鴻與無敵的姓名?
「倒是你真可憐啊,獨自一人在這里哭泣……」他一臉同情。
閔忠……有點怪怪的,她的背脊突然一陣發涼。
「來吧,我帶你回去,你走錯路了,這個方向不是去六韜館的。」他親切地道。
「不必了……我不回六韜館……」她不安地盯著他,慢慢後退。
「不回去?那更好,跟我走,我可以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他笑了。
「你……」她的心底升起了警戒。
「怎麼,你不是想離開六韜館,離開無敵嗎?」
她驚凜地瞪著他,沒想到他會知道……
「主人愛上了保鏢,這種事倒是挺浪漫的,只可惜保鏢已有了對象,你只好心碎離開,是吧?」閔忠語氣盡是嘲諷。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小心地應著。
「你怎麼會不懂?打從你一進到六韜館,我就時時刻刻注意著你了,你的作息,你的起居,你的情緒,你的習慣,還有你喜歡的人……」
「閔忠……你到底……」她臉色微變,顫聲問。
「唉,你就不知道我有多辛苦,為了等你一個人落單,我整整忍了一個多月,偏偏無敵那小子精得很,不但老是守在你身邊,還要求館內每個人得兩兩一起行動,害我老是受牽制,無法接近你,真氣人哪……」閔忠依然笑著,但笑容卻愈來愈陰狠。
「你……」這個人是閔忠嗎?是那個一直對她恭謹有禮的人嗎?為什麼此刻全變了一個模樣?
「怎麼,你似乎很害怕……」他哼笑著。
「難道你……想得到英雄令?」她敏銳地猜出他的企圖。
「果然,滿聰明的……難怪無敵會被你迷得團團轉……」他冷譏。
她听了胸口一酸,咬著下唇,「別亂說,無敵喜歡的是月驚鴻……」
「哼,他根本不喜歡月驚鴻,月驚鴻喜歡整人,他從小被整到大,怎麼可能喜歡她,倒是他對你的態度,可就不一樣了……哼哼,我這六年來這是第一次看他對個女人這麼牽掛,時時盯著你,保護著你,即使陪在月驚鴻身邊,注意力仍然都在你身上……」閔忠譏笑道。
真的嗎?無敵喜歡她嗎?可是,喜歡她為什麼又要和月驚鴻結婚?
她失神了好幾秒,心又絞痛了。
「不過,現在他大概沒空理你了,月驚鴻命令他得娶她,他根本不能違抗,只能拋棄你了……」閔忠嘲弄道。
「夠了!別再說了!」她怒喊,現在只要听見無敵的名字,都會螫傷她的心,
「沒錯,多說無益,我要的是英雄令,只要你乖乖地把英雄令交給我,你要去哪里我都不會阻攔。」閔忠眯起眼,更加逼近。
「三大組織的成員不能踫英雄令,這是鐵律,你忘了嗎?」她按住胸前的英雄令,顫聲大喝。
「哼,鐵律?那可管不著我,我是為了英雄令才奉命潛入六韜館,這一待就是六年,好不容易熬到英雄令出現,可是,由于六韜館館內戒備森嚴,到處藏有隱藏的監視器,于是我這一個月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英雄令近在咫尺,卻無法動你分毫……」閔忠懊惱地瞪著她。
閔忠……一直在找機會想對付她?
她記起在六韜館有好幾次與閔忠照面的時刻,他都不動聲色,現在想想,不免為自己捏了好幾把冷汗。
「不過,終于還是讓我等到了時機,你一離開六韜館,就失去了保護傘,今天,我說什麼都得將它帶回去交給家族的長老……」閔忠冷哼道。
長老?
她一凜,想起無敵跟她說過的英雄令歷史,當年的六大家族,目前只剩下康、趙兩族,難道,閔忠竟是兩家派來六韜館臥底的?
「你是哪一家的後人?康家?還是趙家?」她驚問。
「不管是康氏還是趙氏,我們才是英雄令最初的主人,你這個不知從哪里蹦出來的丫頭,根本沒資格得到英雄令。」閔忠鄙視地瞪著她。
「這個英雄令也不屬于我,它是傅家……」她急道。
「傅家?算了吧!博攘之的母系柳氏家族算是斷絕了,他將英雄令傳給他女兒,-樣名不正言不順。」閔忠嗤笑,
「月驚鴻說了,三大組織認令不認人,即便是你們六大家族的後人,也不再與他們有任何關系。」她大聲強調。
「真是太囂張了,當年三大組織可是由我們所成立,沒有我們,他們怎能延續到現在?」閔忠怒斥。
「我听無敵說了,三大組織全是靠自己的力量存活到現在,而且,認令不認人正是你們當年設下的規炬……」
「規矩也好,鐵律也罷,反正只要得到英雄令,三大組織還是得乖乖就範,更何況,這只是物歸原王。」閔忠說著朝她伸出手,冷喝︰「拿來!」
「不行,這個英雄令我得還給傅止靜……」她搖頭拒絕。
「臭丫頭,你別逼我出手。」他雙手摩拳走向她,發出卡卡聲響。
她大驚,拔腿就跑。
「你還以為你逃得了嗎?我在六韜館六年,功夫可沒白學。」閔忠冷笑,腳下移動,迅速地追了過去。
她知道六韜館中似乎只有無敵習得輕功,但閔忠的功夫也不能小覦,為了不被他抓到,她機敏地往林木之間躲竄,借著樹干來幫她阻滯閔忠的腳程。
「可惡,這丫頭還真難纏……」閔忠低咒一聲,每每伸長了手要抓她,她正巧都鑽向樹叢,逼得他不得不收手。
常率真心驚膽戰,埋頭猛往前沖,深夜林中大霧,氣溫更是冰寒,她跑得氣喘吁吁,腳下根本不敢停,也不知跑了多久,倏地,眼前一片開闊,她驚覺不對,一腳已然懸空。
「啊……」她驚喊一聲,整個人往下墜。
追來的閔忠一看大駭,立刻大吼︰「小心!」
她雙手亂扯,正好拉住一旁的樹枝,這才借力拉回自己,穩住身體。
「呼……呼……呼……」她急喘著,全身不停地發抖,因為,眼前竟是個懸崖峭壁,她只差那麼一點就摔得粉身碎骨。
「你這個白痴,快過來!」閔忠定在離她兩公尺外,不敢貿然前進,就怕她再後退會失足跌落。
「不要。」她轉過身,緊抓住樹枝,喘著氣喝斥。
「快過來,要是你摔下去,英雄令也會跟著掉下去……」他驚恐地吼著。
看著他恐懼的模樣,她心中一動,猛的思索起一個問題。
這個人……還有其他一群野心勃勃的人,他們得到英雄令的目的就是為了號令三大組織吧?利用三大組織,來滿足他們的,達到他們的夢想。
像月驚鴻那樣傲氣的人,如果得被迫听令于一個壞蛋,應該也會很郁悶吧?還有無敵,他又會如何?像他那麼強的人,萬一主人利用他去做什麼壞事……
不,她不希望無敵被別人任意操縱,更不希望他被迫違反意志去為虎作倀,如果要讓他自由,甚至讓整個六韜館自由,英雄令最好永遠不要出現……
「英雄令要是掉下去了……這世界的紛爭就會少一點了吧?」她怔仲地道。
「你在胡說什麼?快過來……」閔忠臉色大變,伸出手。
「英雄令若是落人你們這種人手里,六韜館不知會變得如何,還有長生部和金銀閣……」
「你別胡來,快把英雄令交給我。」閔忠又向她跨一步,怒喊。
「英雄令的主人……並非任何人都能當的。」她喃喃地說苦,沒來由地想起了傅止靜。
她給她的這個英雄令……不是奇跡,而是個考驗!是個人性的考驗!
而她,身為主人,卻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從沒想過,在被保護之余,主人也有保護三大組織的義務……
「你少在那里給我胡說八道了,快給我!」閔忠決定冒險奪得英雄令,大步跨向她。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把英雄令丟下去!」她扯斷項鏈,作勢要擲出去。
「住手……」閔忠倒抽一口氣,急忙收勢,就怕她真的把英雄令丟進萬丈深淵。
「英雄令毀了的話,你大概很難向你們長老交代吧。」她冷哼。
「你最好別亂來,常率真,乖乖地把英雄令給我,我就饒你一命。」閔忠放軟聲音。
「少騙人了,不管我交不交出英雄令,你根本沒打算讓我活著。」看他一臉殺氣,她就知道他已決定殺了她。
「不會的,你先過來,我保證,絕對不傷害你……」閔忠改采溫和戰略。
「我死也不會把英雄令交給你的。」她大聲道。
「可惡,你這個臭丫頭……」他氣得再度變臉,破口大罵,跨步逼近。
「站住!與其讓你們這些人得到英雄令,我寧可將它毀了。」她向後移動,更將右手伸向後方。
「別做傻事,常率真。」他急得滿頭大汗,偏偏不敢輕舉妄動。
常率真其實怕得要命,身後空蕩蕩的,只要一個不慎,說不定連她都會墜落山谷。
可是,她除了與閔忠僵持,別無他法,因為她已經意識到她有保護六韜館的責任,她身為主人,如果她不能為六韜館守住英雄令,那麼,她寧可毀了它。
閔忠瞪著她,不想再耗下去,于是心生一計,陡地轉頭大喊︰「無敵!」
常率真信以為真,驚詫地跟著轉頭,就這麼一分神,閔忠已乘機沖向她,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回安全地帶。
「啊……」她一驚,奮力掙扎,腳下一絆,跪倒在地上。
「該死的……快給我!」他咒罵一聲,直接想搶她手中的英雄令。
她死命握著,即使鏈子扯破了她手掌的虎口,滲出了血漬,依然不放。
「可惡,還不快放手!」他大怒,另一手抽出刀子,直接往她的右腕劃過。
「啊……」她痛得低喊,手的力道盡失,幾乎握不住英雄令。
他陰笑著,伸手要奪,她心急之下,不顧右腕傷口的疼痛,猛地將英雄令往後一拋。
「不——」閔忠臉色驟變,驚吼地放開她,撲過去想抓住,卻只來得及看著那抹綠光呈一個弧度,住斷崖掉落,
英雄令,就這樣墜入了雲霧靄靄的山谷,不知所蹤。
他簡直無法想像,如此重要的東西,居然被一個丫頭給丟了……
他霍地轉身,瘋了似地沖向常率真,扯住她的頭發,暴怒狂吼︰「你這個蠢蛋,你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我只是……讓一切……歸于平靜。」常串真被揪得頭皮發疼,卻依然大膽地說出心里的想法。
「你該死——」他掙獰地嚎叫著,高舉手中的刀,直接刺向她的胸口。
就在這時,一只手如鬼魅般出現,緊緊扣住他的腕頸,一個反折,只听得一陣碎裂聲,他的十指應聲折斷,刀子掉落。
「唔……」他臉色大變,還來不及痛喊,整個人已被摔了出去,撞上一旁的樹干,又跌回泥地上。
常率真怔怔地望著來人,呆住了。
「我-直在想,六韜館內出了內賊,沒想到居然是你。」無敵滿臉森冷,冷倨地低睨著閔忠,一雙目光幾乎能殺人。
「哼……你……居然找得到這里……」閔忠臥倒在地,瞪著眼,氣喘如牛。
「那還多虧了你,若不是你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差點就錯過了……」無敵冷笑著,但那笑容卻令人看了直打哆嗦。
閔忠愣了愣,這才明白自己剛才無意問竟做了蠢事。
「現在,我得清理門戶了,你最好安靜地接受處置,否則,愈掙扎將會愈痛苦……」無敵說著從戒環中拉出一根長針。
閔忠顫抖地望著那根針,心里很清楚,這是無敵最常用的兵器,而且無敵認穴精準,他如果要對方死,一針就能斃命。
「我是康家的人……你敢對我下手?」閔忠驚恐地大喊。
「我不認得康家,我只認得英雄令。」無敵冷颼颼地道。
「可惡……」閔忠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起身,朝無敵沖撞。
無敵輕松一閃,手指一點,點了他的穴,長針從他背後左側刺入,直透胸前。
「唔……」閔忠僵硬如石,低垂著眼看著從心髒部位冒出的針頭,難以置信,自己學了六年的功夫,卻如此不堪一擊,更不敢想像,自己即將死在這里。
「你這身血骨,就化為黃山的吧料,回歸大地吧!」無敵森然地在他耳邊說著,然後,抽出長針。
閔忠的心髒破了個小孔,血不斷地從里頭流出,他像尊石像立著,久久不動,直到斷了氣。
無敵沒再理他,收起長針,大步走向猶然發著呆的常率真,看她滿手是血,渾身狼借,不由得又氣又心疼。
「你這個傻瓜,為什麼老是做傻事?一個人在深夜的山里到處亂跑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你實在是太亂來了……」他月兌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忍不住大聲斥罵。
常率真的眼前開始飄晃模糊,無敵好像很生氣,可是,她已听不太清楚他的聲音,他也許又在罵她吧,但是,她卻一點也不在意,只覺得好安心,只因他就在她眼一剛,就在她身邊……
她終于閉上眼,昏了過去,所以她並不知道,無敵雖然罵著她,但他將她緊緊抱進懷里時,他的身體,其實正在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