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呆愣愣地坐在傅攘之的房間里,沒有焦距地望著前方,整個人虛浮得好像踏不到地面。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她連她怎麼離開大廳的都不記得了,好像大廳里突然變得很吵,賓客騷動,傅大權不停地向大家陪不是……
然後,傅攘之一臉陰險的詭笑,叫方正堂護送她回房間。
所以她此刻才會坐在這里。
對,好像是這樣,但之前呢?之前傅攘之似乎做了一件很夸張很夸張的事……
她怔怔地回想著,接著,剛才在大廳的情節一幕幕回流,從女朋友到懷孕之說……再到接吻……
接吻!
「哇──!」她驚跳起來,大聲尖叫。
對,就是這個,讓她足足呆了好久的重點。
那個渾小子竟然吻了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吻了她!Shit!
她按著臊熱的雙頰,慌張失措地來回走動,愈想愈氣。
為什麼她沒一拳打過去呢?為什麼像個傻瓜一樣任他佔盡了她的便宜?
而除了那個把她變白痴的吻,更讓人抓狂的是那家伙竟然在他父親面前說她……說她……
肚子里已經有了他的小孩!
天啊!地啊!佛祖啊!耶穌基督!這真是太──可──惡──了!
她的名譽、清白,全被這個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又無恥至極的混蛋給徹底毀了!
她正氣急敗壞,房間陡地被打開,傅攘之噙著笑意踱了進來,瞅著她那寫滿了怒火的小臉。
「怎麼,-清醒啦?」他調侃道。
「什麼?我本來就清醒得很……」她瞪著他,不知道為什麼臉更紅了。
「可是,剛剛我一吻——就傻掉了,不是嗎?」他一想到她被吻之後失魂傻愣的樣子就忍不住發噱。
「你……你還敢說!你怎麼可以在那麼多人面前胡說八道?說什麼我懷孕了,而且還……還隨便吻……吻……我……」她指著他的臉,卻不小心盯上他的唇,腦中自動記起他唇瓣的柔軟和灼熱,頓時全身一麻,臉頰滾燙不說,連向來便給的口才都變得結巴。
他好笑地看著她緋紅的臉蛋,-起眼,故意嘆了一口氣。
「為了讓他們相信,就得演得像真的一樣。」他說得很無奈,但那種表情更讓人生氣,好像他吻她有多麼「逼不得已」。
「那……也不能亂造謠啊!你這樣瞎扯,要是消息傳了出去,我以後還嫁得掉嗎?」她稍微恢復正常,厲聲痛罵。
「應該沒有什麼影響吧?-這樣子,有哪個男人會喜歡-?」他惡劣地冷笑。
「你……」這家伙吃了她豆腐還這麼囂張,真的快要氣死她了。
「再說,如果男人知道-是英雄幫的人,大概嚇都嚇跑了。」他再補上一句。
她從沒見過這麼壞的男人,嘴巴壞,心腸更壞,比起英雄幫,他更像流氓。
故意利用她擺月兌相親,事後還趾高氣昂地批評她,她如果再和他耗下去,她就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呆子。
「好,我認了,為了那張契約,我受的屈辱也夠了,現在,戲落幕了,可以把契約還我了吧?快還來──」她氣火高張地大吼,向他伸手索討。
他噙著笑,陡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面前,低頭貼近她的耳畔,輕聲道︰「噓,小聲點,要是被外頭的人听見了,戲就白演了。」
這曖昧的距離讓她的心一陣慌顫,一股熱火從耳朵癢進了心坎,她大驚,急忙掙開他的手。
「喂!快放手!我告訴你,我已經幫你演完戲了,現在趁著你父親沒注意,快點把契約給我,我要閃人了!」馮小-捂住耳朵,一顆心很沒種地狂跳不已。
「還沒完呢,我爸疑心病特重,為了取信我父親,-還得多留幾天才行。」他笑道,總覺得惹她慌張局促是件超有趣的事。
「什麼?我才不干……」她低喊。百分之兩百不想留下來演這種荒唐戲碼,絕對不要!
「隨便-,看-是要再多演幾天戲,輕而易舉地拿回契約;還是就這樣空手而回?然後等著被我控告私闖民宅……」他陰險地丟出了選擇題。
「你……」她一陣氣結,豁出去了。「好啊,那你去告啊!反正我也不怕,你真要杠上我們英雄幫,我們就來個對決……」
「是嗎?說得真痛快啊,但-要想一想,-大伯他們有能力對抗我們傅家嗎?如果有本事,他們又何必派-來偷回契約?他們可是都把希望寄托在-身上,難道-要讓他們知道-也只有這點能耐而已?」他尖銳地盯著她。
她臉色微變,被他說中了心底的弱點。
習慣了當英雄幫的管家婆,她的確自以為什麼事都難不倒她,也相信自己比大伯他們還強,但這次如果就這樣回去,大伯他們會怎麼想?她又如何向他們交代?
「-應該不願意讓他們失望吧?」他又道。
她蹙眉瞪著他,根本無法反駁。
「所以,何不接受我的建議,只要再留三、四天,等我爸不再拿相親的事來煩我,我就把契約還。」他繼續慫恿。
她抬起頭,惡狠地瞪著他,總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被他看透了,才會任人宰割。
現在,她該怎麼辦?繼續和這個壞蛋周旋下去,會有勝算嗎?
正衡量著情況,門突然被撞開,傅大權大步地板了進來,劈頭就大喊︰「攘之,你最好再給我說清楚……」
「爸。」傅攘之很快地向她眨個眼,才面對父親。
傅大權擰眉看著馮小-,又是惱火又是厭煩嫌惡,好像把整個晚宴的走調全歸咎于她。
「爸,晚宴結束了吧?」傅攘之故意問。
「攘之,你是存心的吧?為什麼偏偏等到這節骨眼上才告訴我你有了喜歡的女孩?而且,還是當著三位小姐面前……你這不是擺明了讓爸爸難堪嗎?」傅大權不得不念念兒子,口氣卻不敢放得太嚴厲。
「對不起,爸,因為我怕你會反對……」傅攘之擺低姿態道歉。
「我是反對!畢竟這個女孩……」傅大權指著馮小-,毫不掩飾他的不滿意。「你看看她,長得又不漂亮,眉毛像兩條毛蟲,眼楮不夠大、不夠亮,鼻子不夠挺,嘴唇不夠豐潤,身材又干干瘦瘦的,一點也不性感,更別提她那頭讓人看了就煩的亂發……」
馮小-愈听愈火,怎麼傅老頭不罵兒子,竟然批評起她來了。
「我是長得不怎樣,但也沒有你說的那麼丑吧……」她忍不住出聲反駁。
「看看,我在說話她竟敢回嘴,這也表示她的家教不夠好,這種女人怎麼能當我們傅家的媳婦呢?」傅大權嫌棄地瞪著她。
她快氣昏了,傅老頭還以為她巴望著當傅家媳婦?
「爸,小-只是率直了一點……」
听傅攘之替自己說話,馮小-覺得更恐怖。
「我不管,她和我的標準差太多了!」傅大權大聲道。
「爸,你不能老是以媽為標準。」傅攘之嘆道。
「為什麼不能?你媽美若天仙,又嬌艷可人,溫柔賢淑,她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傅大權激動地形容著自己的愛妻。
「可是就是命不長。」傅攘之冷冷地潑了父親一盆冷水。
傅大權臉色大變,彷如被掐住喉嚨般地瞪著他。
馮小-听著他們父子的對話,這才想到從她進傅家之後一直沒見到傅攘之的母親,敢情,傅夫人早已過世了?
「媽是紅顏薄命,太美太好,卻天生帶病,才會在我十歲那年就走了。如今,你卻以媽為藍本拚命想替我找對象,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麼排斥那種太過縴弱的女人嗎?」傅攘之擰著俊目,沉聲道。
「人家那三位小姐外表看起來嬌柔,可是身體都很健康……」傅大權急忙強調。
「那又怎樣?我就是不喜歡那類型的女人,她們會讓我想起媽……」傅攘之垂下頭,語氣中都是痛苦。
「攘之……」傅大權看兒子這樣,頓感心疼。
「再說,你這麼急著替我找對象,不就是因為怕我的身體不好,想早點生下子嗣嗎?那現在小-有了身孕,你應該高興才對啊!為什麼還要生氣呢?」
怎麼?傅攘之的身體不太好嗎?馮小-愣了愣,一時忘了要澄清懷孕的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誤會了,攘之,爸只是希望你早點成家,定下來……」傅大權慌忙解釋。
「那現在我有了喜歡的女人了,你為什麼還是反對?」他用他那張秀淨文雅的臉龐,動人心弦的聲音,盯著傅大權。
不僅傅大權心軟了,連馮小-也興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好想過去抱著他,模模他的頭……
「可是,你真的喜歡這個丑丫頭嗎?」傅大權指著馮小-,慎重地又問了一次。
「是啊!我愛她,愛得可以為她赴湯蹈火,不顧一切。」他轉向馮小-,深情款款地道。
馮小-的心一陣顫動,呆住了。
明明知道傅攘之在演戲,她卻無法將目光從他深邃的眼楮移開,無法清醒地面對他純熟的演技,她像個笨蛋一樣,在這一瞬竟然對他的話信以為真……
「好吧,既然你這麼愛她,而她又有了我們傅家的種,那就馬上辦理結婚吧!」傅大權突然道。
「什麼?結……結婚?」馮小-猛地回神,驚駭地瞪著傅大權,以為自己听錯了。
傅攘之豈會不明白父親探測的用意,面不改色地點頭,「好啊!我求之不得。」
馮小-更加驚駭地轉頭瞪著傅攘之,徹底地呆掉了。
他們……在說什麼?結婚?誰和誰?
「我的意思是指明天立刻辦理結婚手續,這樣你也願意?」傅大權施壓。
「當然,我和小-早就想在一起了。」傅攘之正面迎擊。
「好,那就這麼辦,明天就幫你們完婚。」
「沒問題!」
「我是認真的哦!」
「我也一樣。」
馮小-被晾在一旁,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簡直快瘋了。
這對父子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他們知不知道他們在談的可是別人的終身大事,知不知道她這個「當事人」已經快要火山爆發了?
「你們夠了沒有?」她上前一站,猛地大吼一聲。
傅大權和傅攘之都愣了一下,同時盯著她。
「真是可笑,你們以為婚姻是兒戲嗎?隨隨便便就能決定?什麼明天就結婚,有沒有搞錯啊?本姑娘有說要嫁了嗎?」她凶惡地大罵。
傅大權大概是沒被女人凶過,當場傻眼;傅攘之則是沒料到她會有膽子放炮,也是一呆。
「我今天真是受夠了,又是懷孕,又是結婚的,搞得我頭昏腦脹,不管了,要結你們去結,我要走了。」她揉著一頭亂發,轉身就走,被捉弄成這樣,契約不要也罷。
「等一下,小-……」傅攘之皺起眉峰,立刻上前拉住她。現在讓她走了,那就沒戲唱了。
「放手!要玩你自己玩,我不奉陪了。」她說著用力甩開他的手。
「喂,-別走……」傅攘之原想再說些動人的話留住她,但話才出口,陡地臉色刷白,揪住胸口,身體一晃,整個人向前朝她撲倒。
「喂,你干嘛?……哇!」她大驚,不自覺伸手要擋,但他卻全身失重般軟軟地靠往她胸前,她一時站立不穩,兩人就這麼相迭地向後仰跌,摔到地上。
「哎喲──」她的臀部和背撞上地板,痛叫一聲。
他整個人趴在她身上,不停地顫抖,呼吸短而急促,彷佛痛苦萬分。
「喂,傅攘之……」她以為他還在演戲,怒火中燒,用力推擠著他。
「別踫他!」傅大權神色慌張地對著她大吼,一個箭步沖過來,將傅攘之翻過身,急喊︰「攘之,你怎麼了?又要發病了嗎?攘之……」
「我……我……」傅攘之臉色由白翻青,牙關緊咬,連話都說不出來。
「正堂!正堂!快來啊,快點……」傅大權驚恐地對著門外大聲疾呼。
方正堂聞聲沖了進來,什麼也沒問,直接蹲在傅攘之身邊,撕開他的衣服,再從自己口袋拿出一根小型針筒,熟練地打進他手臂的血管內。
馮小-坐在一旁看傻了眼,傅攘之的情況簡直可以用嚇人兩字來形容,前一秒還好端端地,下一秒就像快掛了一樣……
方正堂抱起傅攘之,將他放置在床上,接著便開始檢查他的瞳孔、脈搏、血壓,那模樣就和專業醫生沒兩樣。
馮小-驚訝地看著他的動作,怎麼也無法想象這個高壯的保鏢會是個醫生。
「沒事吧?攘之沒事了吧?」傅大權一反剛才的父親架子,害怕失去什麼似的,拉著方正堂的手急問。
「別擔心,老爺,他這次不嚴重,疼痛應該很快就會緩和下來。」方正堂安撫著傅大權。
「是嗎?可是為什麼發作的頻率愈來愈高?為什麼會這樣?」傅大權放心不下,緊挨著床沿,盯著傅攘之痛苦且死白的臉,焦慮不已。
傅攘之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狀態,蜷縮的樣子像個小孩,看得馮小-胸口一陣陣擠壓,呼吸困滯。
「請問……他怎麼了?他生病了嗎?」馮小-起身走到床邊,忍不住出聲詢問。
「-是他的情人,會不知道他的病?」傅大權瞪著她。
「我……其實我……」馮小-正想澄清一切,方正堂卻突然替她回答。
「老爺,少爺一直沒有向馮小姐說明他的病情,所以馮小姐並不知情。」
馮小-驚愕地看著他。這大塊頭為什麼也要說謊?
「那麼,你老實告訴我,她真的懷孕了嗎?真的懷了攘之的小孩嗎?」傅大權追問。
「這……」方正堂看了正被痛苦折磨的傅攘之一眼之後,方正的國字臉突然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接著就以篤定的語氣道︰「是的,馮小姐已經懷了少爺的小孩,而且剛滿兩個月。」
馮小-一臉錯愕地盯著他。
「哦……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沒意見了,好不容易傅家有後,她又是攘之心愛的人,那麼,就盡快讓他們結婚吧!」傅大權守在兒子身邊,怒氣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天啊!這怎麼得了?再這樣下去,她難不成還真的得嫁給傅攘之?
一想到後果的嚴重性,馮小-立即上前,想把話說清楚。
「呃,傅先生,請听我說,其實我是……」
「馮小姐,現在最好讓少爺安靜休息,別吵他。」方正堂突然出聲打斷她,並且拉著她往外走。
「啊?可是我有話……」她瞪大雙眼,微微抗爭。
「有什麼話到外頭去說吧!」他半強迫地將她推出門外,迅速關上房門。
「喂!大塊頭,你在干什麼啊?傅攘之發神經,你也跟著發癲嗎?我只不過是來要回一張契約而已,竟搞到這種情況,太離譜了吧!」她壓低聲音急斥。
「少爺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
「這哪有什麼道理?他根本是在利用我擺月兌相親而已。」她臭著臉道。
「他的確被相親弄得很煩了,所以才會找-演這出戲。」
「可是戲卻走樣了,這樣下去,搞不好我還真的會被逼嫁給他。」她氣呼呼地道。
「真要變成那樣,也沒什麼不好。」方正堂盯著她,喃喃地說著。
「什麼?」怎麼,傅家的人是不是全都瘋了?連這個大塊頭也說這種話。
「請諒解,馮小姐,我們少爺身體不同于常人,他一發病大家的心都很亂,我不想在這時又刺激老爺,所以,請-暫時留下來,等他醒來再離開。」方正堂低聲道。
她看著方正堂郁郁的模樣,心不禁軟了,頓了一下,才忍不住好奇地問︰「他……你家少爺到底是什麼病?」
「不知道,一種不知名的遺傳性疾病,醫學上找不出任何病因,也無藥可醫,只知道其病癥是會不定期的疼痛,而且,年紀愈大痛的程度會愈來愈遽烈,唯有以止痛劑止痛,當止痛劑也無法止住他的痛時,就……」方正堂說到這里臉色一黯,住了口。
「就會怎樣?」她追問。
「到那時……恐怕就有死路一條。」他沉聲道。
她驚愣住了,一種不舒服的疙瘩倏地竄滿全身。
傅攘之……竟然有這種可怕的不治之癥?
「這種病患的生命都不長,少爺的病是遺傳自夫人,而夫人死時才三十二歲……」方正堂神情凝重地道。
她呆了呆,突然覺得胸口好緊好悶,一想到傅攘之是如何活在一個隨時受生命威脅的時間里,她就不太在意,甚至原諒了他之前對她的種種惡劣行為。
「所以,請-幫他,馮小姐,請-一定要幫他……」方正堂忽地拉住她,慎重地道。
「呃……我……我要怎麼幫他?」她不解地問。
「-只要把-家那塊土地里的那個……」方正堂一臉過于熱切的神情,正想說些什麼,傅大權走了出來,他只好放開她,閉上嘴巴。
「-,快進去,-進去陪他,好好照顧他。」傅大權盯著馮小-,臉上有種不得不妥協的郁悶。
「我?」她怔了怔。
「對啊,快進去。」傅大權推她進門。
「哦……」她轉頭看了方正堂一眼,只得乖乖走進去,不過,心里卻有個疑問。
方正堂剛才竟然提到了她家的土地……
莫非,那塊土地有著什麼東西可以解決傅攘之的病,所以他才非得到不可?
她沉吟著,忽然覺得自己有必要留下來把事情搞清楚,此外,她最好打個電話回去問問,也許,那塊地真有什麼秘密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