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染和柯以勛面對面坐在豪華的西餐廳里,她環視著裝飾得頗有外國宮廷意境的大廳,果然有很多外國人,與他們餐聚的客人也滔滔不絕地說著她根本听不懂的外語。
「肚子餓了嗎?」他笑著問,心情格外好。
「不餓,再等等。」她看了眼門口。
柯以勛看了她一眼,笑容斂去。「在等人?」
她沒回答,卻雙眉一挑,向門口招手。
他回頭,看見胡盈和費歐娜笑著走向他們。
「你叫她們來的?」他冷聲問。
「嗯。」葉染點頭,她們來得可真快,她是到了這里才傳簡訊給胡盈,還不到二十分鐘。
「哇,你今天真漂亮。」費歐娜坐在柯以勛身邊,熱情地贊美葉染。
葉染笑了笑,比起費歐娜,她差得多,穿得再漂亮,氣質和內在是沒辦法裝出來的。
柯以勛沉著臉不說話,漠然盯著葉染看。
「你們點餐了嗎7這家的海鮮局飯很好吃。」費歐娜翻看著菜單,笑著用胳膊踫了柯以勛一下。「你吃什麼?」
「我隨便。」柯以勛拿起水來喝了一口。
「快點吃飯,然後我們去喝一杯,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那個有名的樂隊今晚有演出。」胡盈也拿起菜單,邊說邊看,還瞟了葉染一眼,別有用心地問︰「你點什麼?」
葉染笑了笑,沒去看菜單。「我不會點,你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費歐娜看她的眼光有些憐憫,大概是怕她尷尬,她說︰「就讓以勛幫你點吧,他最知道什麼好吃了。是不是,柯總?」她調侃地看著柯以勛笑。
葉染也笑,點頭。
他知道,卻從沒帶她來過。
他帶她去吃過烤肉,各式中國菜館,卻從未來過這里,可能他也覺得她這樣的餛飩妹,來這里不合適。
點餐的侍者剛離開,費歐娜就發現了什麼般,拉了下柯以勛的手,示意他看向角落一桌的外國人。「那就是天盛的主廚,以勛,去打個招呼嗎?」
「不去!」柯以勛口氣惡劣。
「走啦、走啦。你發什麼脾氣嘛,上次你不是說他手藝非凡,值得認識嗎?」她拉柯以勛。「走,我法語還可以。」
柯以勛猶豫了一下,終于和費歐娜一起站起來,走過去的時候,費歐娜還親密地挽著柯以勛的胳膊,兩個人看起來是那麼的相配。
胡盈從他倆身上轉回目光看葉染。「開竅了?」她譏諷地問。
「嗯。」葉染點頭。
胡盈笑起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算是個了不起的人了,是個吃到天鵝肉的癩蛤蟆。可惜啊,天鵝不能生活在臭水溝里,癩蛤蟆也飛不上天。」
葉染笑出聲。「你說得真好,胡盈。」
酒吧里燈光閃爍,葉染坐在矮矮的沙發椅里,小心地端起桌上的酒杯。
很漂亮,是淡淡的藍色,她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費歐娜替她點的,據說是她愛喝的口味。葉染小小的啜飲了一口,她皺眉,嗆了一下,真難喝。
幸好沒人看見,他們的桌位就剩她一個人。
樂隊演奏著好听的曲子,搖曳的幽微燈光下,一對對人們在跳舞,她看不見柯以勛和費歐娜,也沒仔細去尋找,看不看見都一樣,她只要知道自己不適合這樣的生活就可以了。
幫柯以勛明白誰是更適合他的人的過程,也讓她更明白了。
身份證在手,她該早點回她的臭水溝。讓天鵝公主和天鵝王子早點一起飛上藍天。
「小姐,賞臉一起跳個舞。」一個好看的男人走過來,禮貌地向她伸出手。
葉染笑了,搖了搖頭,「我不會跳舞。」
男人也笑了,風度翩翩的離開。
又一只天鵝王子,她發現少女時作過的公主夢,竟然醒得如此徹底。
燈光亮了些,樂隊出停止演奏,舞池里的人們都停住腳步,紛紛鼓掌,各自回到座位。
柯以勛是被費歐娜拖回來的,葉染微笑地看他們,柔和的桌燈映照下,費歐娜顯得更加漂亮。
葉染覺得她眯眼笑的時候特別像戴辰辰,柯以勛也許會因為這樣,總讓她笑眯眯的。
大概……她是哭的時候像戴辰辰?她笑了笑,管他的呢,以後,她要找一個癩蛤蟆王子,她要天天笑,高興的生活在臭水溝里,那才是她的生活。
「你笑什麼?」柯以勛突然問,口氣蠻橫得讓費歐娜也一愣。
葉染保持著笑容。「替你高興。」
他冷笑。「是嗎?謝謝。」
胡盈怕柯以勛說出不該說的話,立刻打岔,說今天玩得很高興,她看見了好幾個帥哥。
「最帥的當然是我表哥啦,是不是,娜娜?」她向費歐娜眨眼楮。
「那當然了!」費歐娜自豪地揚起下巴,呵呵地笑。
「葉染,你到底想怎樣?」柯以勛不理會胡盈的活題,不客氣地看著葉染。
「沒什麼、沒什麼。」她安撫著他。「你們玩吧,我先走了。」怕又惹他不高興,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去哪兒?」他沉著眼看她。
「回家,我有帶證件。」她笑笑,還禮貌地向費歐娜和胡盈點頭道別。
費歐娜雖然听不太懂他們的對話,還是沒懷疑,她擔心地說︰「這里恐怕很難叫車,還是你開以勛的車回去,回頭我送他。」
葉染搖頭。「不了,我不會開車,不用擔心,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送她,你們倆好好玩吧。」胡盈跟著站起身。
「嗯,那就好。」費歐娜放下心來,柯以勛也沒再說話。
和胡盈一起走進停車場,「你要去哪里?」胡盈不怎麼客氣地問。
「回我爸媽家。」
「很好,我不知道你爸媽家在哪兒,我把你送到能叫得到計程車的地方,然後你就自己回去吧。」
葉染點頭。
車子開在空蕩的寬闊馬路上,夜里更顯空曠。
葉染看著車外,涼涼的夜色讓她深刻感到夢醒後的淡淡傷感。
照後鏡反射了後面車子的車燈,突然閃起刺眼的光,讓葉染不適地眯起眼。
耳邊車聲呼嘯,一輛車已經蠻橫地超了過來,葉染的心一沉。
柯以勛的車速極快,為了截住胡盈的車,他將車頭猛然一轉,胡盈應變不及,撞上了他的車子前端。
撞擊力驚人,葉染覺得自己整個人差點沒撞上擋風玻璃,胸口被安全帶一勒,感到一陣疼痛暈眩。
柯以勛冷著臉,從車里下來,逕自走過來拉開葉染那邊的車門,把她拖了出來。
「你干麼?」胡盈氣得大叫,也下了車。「你是不是瘋了!」她語帶雙關地大喊,跑過來攔住柯以勛。
「我一直想問,」柯以勛盯著她冷笑。「把費歐娜介紹給我,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好處?我沒好處!我就是看不慣一個賣餛飩的,在我們家呼風喚雨!」胡盈的眼楮憤怒地瞪大。
葉染被柯以勛揪在手里,冷眼看著兩人爭吵。
「阿姨和姨丈是因為周圍沒有一個會對他們如此卑躬屈膝的晚輩,才昏了頭喜歡她,他們在背後也說,你要是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也不可能這麼孝順,他們怕你真的娶了個大小姐回家,將來還不肯生孩子。」胡盈的手一指。「她!她有什麼?沒學歷、沒涵養,就只是听話,願意生小孩!」她嗤笑一聲。「不過真讓人失望,連生孩子她都不行,還不是流掉了!」
「這些和你有關系嗎?」柯以勛的冷漠與胡盈的激動對比強烈。
「有關系!我看見她就覺得難受!你要是喜歡她就算了,你喜歡她嗎?一個賣餛飩的,光是靠拍馬屁、陪你睡覺,就得到了那麼多,我不服氣,我看不順眼!」
「原來你是怕她分你的遺產。」柯以勛冷笑出聲,一針見血。
「隨便你怎麼想吧!至少你娶了費歐娜,將來她不會和我斤斤計較,而她呢?」她斜睨著葉染。「不就是為了錢來的嗎?」
「她比你強,你現在已經在算計遺產,她和我離婚,至少沒有獅子大開口。」他不屑地看著表妹。
「她用得著開口嗎?姨丈已經說要把餛飩店還給她了,你不是最應該知道那些值多少嗎?當初我們還是從她家買來的地,她這買賣做得太成功了。」胡盈穩了穩自己的情緒。
「表哥,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壞,我問你,你還喜歡戴辰辰嗎?還是你喜歡她?」她用下巴輕蔑地朝葉染點了下。
柯以勛沉默,垂下了眼。
此刻,淚水漫進眼楮,葉染死命地克制住,她不要哭,在這種時候她不要哭。
「反正你只是找人代替戴辰辰,費歐娜比她更適合,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她不可!」
「我想和她過一輩子。」柯以勛抬起眼,轉過身。「葉染,你听見了嗎?我想和你過一輩子。」他說得肯定,而且真誠。
胡盈驚駭地瞪大眼,呆呆地沒再說話。
葉染抬頭看他,水氣或多或少沾染了眼瞳,她的眼楮在路燈下特別幽亮。
「我听見了,但我不想。」
罷才,她好像用了全部的生命在期待他能說他喜歡她,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里慢慢愛上了她,如果他說了,她覺得長時間鍛鏈出來的理智,都會崩塌。
可是他說,想和她過一輩子,她已經知道,過一輩子和愛一輩子是兩回事。
或許,柯以勛是孤單的,所以他希望有個人全心全意地愛他,永遠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等他,他冷了就抱抱她取暖,不冷了,就丟下,然後她繼續等,等他下次覺得冷的時候。
她後悔听見他的秘密,如果她不知道,或許她還能憑借他擁抱時的溫柔度過等待他的時間,可是現在……她做不到,等待他的痛苦,超過了相擁的溫暖。
他的確應該換一個人了,而且那個人已經出現了,比她完美得多。
柯以勛似乎對她的拒絕並不意外,她的冷漠他也習慣了。
她是個執著的人,愛的時候執著,恨的時候也是。
他後悔當初放她離開,她比他想像的更堅強,或許太堅強而成了頑固。
現在需要時間的是她,只要她還待在他的身邊,他就有機會,如果放她走……他知道,自己將會永遠地失去她。
「葉染,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如果你看過了還是決定要走,我不留你。」他自信滿滿,不可能連這樣東西都感動不了她!
進入市區,馬路上的車輛繁密起來,柯以勛卻沒減低車速,蠻橫的駕駛方式引來一片閃燈和喇叭聲,他卻置若罔聞,車里的安靜與街道的吵嚷恰成對比,正值晚上九點多,街邊的夜店、小吃攤生意正好,各式霓虹招牌盡數點亮,看上去一片喧囂,兩人卻誰也沒說話。
當車向文錦路駛去的時候,葉染已經隱約猜到他要給她看的是什麼,果然,他的車在文錦路正華餛飩分店前減低了車速,她看見裝修一新的店面,他已經把正華餛飩改成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速食店,看得出他在裝修方面花了不少錢,時尚卻不過分奢華,恰如其分地展現出速食店的特征,又提供了超越速食店的用餐環境。
也許怕異于平常的裝修規格嚇到前來用餐的一般市民,配色雅致的碩大燈箱招牌上,印了各式菜色的價格,他的車速極其緩慢,葉染看見那些價格還跟她經營時一樣,分文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