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9 第十三章 1.國之干城

作者 ︰ 哭之笑之

智仙神尼抱著嬌小的韋靜怡翩然而去,不準任何人跟隨,還留下話︰「快則月余,遲則三五月,自會帶著痊愈的靜怡回來。阿彌陀佛!」

無論是對韋靜怡使用的放血療法還是把韋靜怡從她父母身邊抱走,智仙神尼的舉動都顯得有些怪異,但正因為是她,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畢竟智仙神尼和楊堅之間帶有傳奇色彩的十三年淵源故事幾乎盡人皆知,神尼的名號早已定位了她的特立獨行與卓異神奇。

宇文衍著意對韋霽夫婦進行了安撫,讓他們盡管放寬心,與女兒的暫時分離是為了避免陰陽兩隔,韋靜怡必能痊愈歸來的。只是只字不提婚娶立後之事,然後宇文衍起駕返宮。韋霽夫婦在府門前感激涕零地跪送,直到小皇帝的人馬已消失在遠處的街角,他們猶在叩首謝恩。

天空中的雲仍在翻滾,陰晴不定,宇文衍的心里卻舒暢了不少。他並不確定智仙神尼帶走韋靜怡何時返回,但他感覺到自己面臨的難題似乎已經解決了,至于終將是何種具體的解決方式,雖不明確,但終將圓滿解決,他確信。

眼看就到正午了,返宮的路上宇文衍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便問小末︰「于翼于大人在哪里下榻?」

「回主上,于大人就住在皇城東門外的干城驛館。」

「讓御醫們自行回宮,朕要去驛館拜訪于大人。」宇文衍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司馬泳,司馬泳微笑點頭並不言語。顯然他對宇文衍今晨以來一系列舉措都深表贊同,甚至還平添了幾分有對英明君主的敬畏。

干城驛館是接待外地進京的高官大員專用的場所,門檻極高,非七命以上的官員便無資格入住該驛館。該驛館為以「干城」命名就是取「國之干城」之意,成為身份、地位、榮譽的象征。

北周王朝的衣缽來自西魏,在官制上也就沿襲了西魏以九命之典建立的「九命官制」,一命最下,九命最尊。還進一步每命分二,以正為上,凡十八命。同時又施行五等封爵,爵位與官階的對應關系是︰王爵、公爵,正九命;侯爵,正八命;伯爵,正七命;子爵,正六命。而于翼官拜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是九命官階,而其爵位卻已是常山郡公,乃公爵,是為正九命,也就是當朝最至高至尊朝廷重臣之一,自然是要被安排在干城驛館。

雖然是專門用于接待大員的所在,高官顯爵是見得多了,可皇帝親臨卻是還開天闢地頭一遭。更何況是突然襲擊,可把驛館上下管理人員給驚出了一身冷汗。忙亂中迎駕的場面還沒展開,小皇帝就已經徑直走進了驛館。跪在大門前頭還沒磕完的驛臣只好趕緊起身,一路小跑跟上小皇帝,惴惴不安地揣摩著他的來意。

宇文衍邊走邊說︰「帶朕去于翼大人的房間。」

「陛下來看于大人啊!」驛臣頓時松了口氣,「于大人住在懷恩小院,微臣給陛下帶路。」

「懷恩小院?」

「是!本驛館後部專闢有四個小院,供九命以上的王公大臣來京時下榻,于大人就在其中的懷恩小院。」

「哦,他沒出去吧?」

「沒有沒有,此刻于大人正在用餐。」

來到一個種滿蒼松翠竹院牆外,門洞上方掛著一個不大的匾額,上書「懷恩院」三個字,小字落款為「文淵」。原來這匾額上遒勁的隸書竟出自當朝著名書法家趙文淵,足見對高官顯爵給予的無尚恩榮。

宇文衍停下腳步吩咐道︰「不必通稟了,司馬先生、燕駿、小末等幾人隨朕進去就可以了。」

宇文衍等幾個人剛剛走進院內,還沒走幾步,就听一聲炸雷般的暴喝︰「站住!」震得宇文衍耳朵里嗡嗡作響,不禁駭然。燕駿、穆成、馬驊、孫隆四大衛士立即將宇文衍圍在中間拔劍出鞘。

就見一個精壯黝黑的年輕人從正房客廳里跳了出來,擋在了眾人的面前。宇文衍一眼就認出他是于翼的貼身隨從于虎,便從燕駿和穆成兩人的身體中間鑽了出來,笑道︰「于虎,你真是聲若洪鐘、勢如奔馬啊!」

于虎也認出了宇文衍,呆了呆,模著後腦憨笑道︰「哦,小皇帝來了。」

燕駿也見過于虎,既是虛驚一場,便收劍退後。可穆成沒見過于虎,被驚出一身冷汗已是不悅,他又是謹慎守矩之人,見不得君前無禮之人,便怒目瞪著于虎道︰「見到陛下還不下跪?!」

于虎一愣,跟穆成對視了一眼,立即感受到了挑釁,他也本能地瞪其了眼楮。穆成沒料到對方竟敢如此放肆,立即跨上一步喝道︰「你不懂規矩嗎?見了皇帝要下跪!」他身長一丈的魁偉身軀,站在精壯卻不高大的于虎面前,那氣勢就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將于虎完全籠罩。

于虎也不說話,只是昂頭跟穆成惡狠狠地瞪視著,毫不退縮,就好像一頭面對獅虎巨獸也毫不示弱的藏獒。

燕駿沒有出言制止,宇文衍也沒有。但他們各自的心理卻截然相反,燕駿是在為自己的兄弟撐腰,不想在兄弟戰意正濃時鳴金收兵,也樂意讓兄弟給這個沒上沒下的蠻夷小子一點教訓。而宇文衍則是在欣賞地看著于虎,想看看他有什麼真本事,能成為于翼的貼身侍從,豈能是泛泛之輩。

穆成見對手不肯屈服,心說「好小子」便率先出手了,嘴里仍是惡狠狠地說著︰「跪下!」,蒲扇般的大手已向于虎的肩頭壓去。

于虎不慌不忙,沉肩伸臂就抓住了穆成的手,兩只手立即緊緊捏在了一起。原本以為會出現的擒拿格斗場面竟變成了相互角力。燕駿、馬驊、孫隆都露出了微笑,他們都知道穆成力大如牛,如此角力,皇宮侍衛中無人是其對手,甚至很多人用雙手也掰不過他一只手。

一陣短暫的對持之後,他們相互緊緊攥在一起的手發出格格的聲響,穆成的臉上居然開始變色,手臂開始發抖。于虎卻裂開了嘴露出雪白的牙齒,他居然在笑。旁觀的眾人無不驚愕。

這時就听有人大叫︰「于虎好大膽!速速退下!」

于虎聞言立即色變,連忙收手急退幾步低下頭,像被家長抓了現行的頑童。穆成則滿臉漲得通紅,垂下被捏得痛入骨髓的手,也默然退到一邊。宇文衍抬眼看時,卻見于翼身著便衣從正房客廳中快步跑了出來。他來到近前,滿面惶恐,納頭便拜︰「請陛下恕罪!」

宇文衍笑了,扶住于翼道︰「何罪之有啊?」

「臣御下不嚴,君前失儀,沖撞了君上……」

「呵呵,無罪無罪,他們侍衛相互切磋一下而已。起來吧。朕餓了,听說你正在用餐,就進來打個饑荒。」

來到後屋精舍,宇文衍見案上僅擺放了一碗稀飯、一碟小菜和幾個面餅,竟如此簡樸,不由對于翼更增好感。于翼卻看著跟在宇文衍身後的司馬泳,笑道︰「司馬泳,你已完成游學入仕為官了?在陛邊做侍中嗎?」

司馬泳一驚,忙躬身施禮道︰「沒想到于大人竟還記得晚生。在下還是布衣之身尚未入仕為官,蒙陛下賞識,恬為君友。」

宇文衍見狀問道︰「你們原本認識?」

司馬泳答道︰「臣四海游歷訪師求學時曾與于大人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于大人竟還能記得臣,令臣感奮。」

不一會兒,雖不豐盛但還算豐富的席面擺了上來。于翼請宇文衍坐了上首,又邀司馬泳也入席,司馬泳再三謙辭不敢入席。宇文衍見于翼懇切,長得雖然像個文人卻自有一種灑月兌的氣質,便也叫司馬泳坐下共進午餐,司馬泳這才勉強坐了下首。于虎、小末在旁侍立,燕駿等四大衛士則在屋外候命。

吃了幾口菜,宇文衍對于翼說道︰「朕聞于大人與韋老將軍私交甚好,是忘年交啊。」

于翼放下筷子,微笑道︰「韋老將軍雖如是說,臣卻不敢以他老人家的忘年交自居啊。老將軍于臣亦師亦友,常得老將軍教誨,臣對他非常敬佩,以弟子禮事之。」

「那你昨日為何不幫他的孫女說句話?」宇文衍來了個單刀直入,他覺得在于翼這樣聰明的人面前,沒有必要雲遮霧繞。

于翼和司馬泳聞言均是一愣,他們都沒料到小皇帝的第二句話就如此直截了當。于翼並沒立即回答,而看著宇文衍突然啞然失笑。笑得宇文衍和司馬泳都有點莫名其妙。于翼忙正色稽首解釋道︰「哦,陛下恕罪。臣進京之前雖有耳聞,昨日也已見過陛下了。不過此刻與陛下近在咫尺的直接對話還是讓臣有不可思議之感啊。」

「何事不可思議?」宇文衍大惑不解。

「臣實難將眼前年僅七歲的幼君與如此不凡的心智及談吐合為一體啊,恐怕古往今來沒有哪個幼君能像陛下這樣令人不可思議的吧。」于翼由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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