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妹的神態，司馬泳已經了然于胸，不無憂慮地說︰「昨晚我就已經知道了。」
「昨晚？吃完晚飯我就回房了，就一起吃晚飯那麼會兒時間，我也沒說什麼話啊，都是你在跟父母他們說話。」
「是母親告訴我的，她說你昨日下午回到家中就像丟了魂似的，總在呆呆的出神。他們試探著跟你再談嫁給小皇帝之事，你言語支吾神態羞澀……」
「哪有啊？」司馬令姬又羞又窘地否認，「都是母親她想讓我做小皇後，她自己瞎編的。」
「哦？」司馬泳用折扇敲打著自己的手掌，「也就是說，你還是堅持不願嫁給小皇帝咯？那為兄自會去跟小皇帝說明……」
「不……不要啊！」司馬令姬突然急得直跺腳，臉已漲得通紅。
司馬泳笑了︰「哈哈哈！你到底要什麼？不要什麼啊？」
「哎呀，二哥！」司馬令姬舉起了馬鞭作勢要打。
「好了好了，二哥不跟你說笑，你告訴我，現在是不是又想嫁給小皇帝了？」
司馬令姬紅著臉點點頭。
司馬泳微微皺了皺眉，又問︰「听母親說，前日跟你說嫁入皇宮做皇後的事時，你極不情願，又哭又鬧，還威脅說要再次離家出走。是嗎？」
司馬令姬尷尬地咬著下唇，囁嚅道︰「當時太意外了嘛，哪有那麼小就結婚的？再說……再說，給小皇帝做伴讀時，我打過他……若再嫁給他，怕他會報復我啊……」
「你打過小皇帝？！」司馬泳的眼楮都快瞪出來了。
「誰叫他突然親我啊，我氣急了就……」
「天哪？天子你也敢打！陛下他竟然沒怪罪你？」
「他……沒有。」
「……你們還真是一對冤家！」司馬泳不無感慨地說，「那昨日宴席之後，你怎麼又忽然改變主意了呢？」
「我……我……我也不知道……」
「宴席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啊。」
司馬泳展開了折扇，用力扇著，沉吟了片刻才嚴肅地說︰「小妹啊，听二哥的，你不能嫁給小皇帝！」
「為什麼啊？！」司馬令姬的大眼楮里竟帶著一絲憤怒。
司馬泳字斟句酌地說︰「正如你自己所說的，你還太小了，沒到婚嫁的年齡。而小皇帝要娶妻立後是因為國家社稷的需要，其實他也遠沒有到婚娶的年齡。而且，自古伴君如伴虎的故事你也听過很多了，嫁給皇帝並不是女人最幸運和最幸福的事。尋常人家的那種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在天家反到成了可遇而不可求之事。況且，皇後身為六宮之主母儀天下，所要承擔的責任和受到的約束也就其他人妻所不能比擬的，個中苦楚辛酸又豈是尋常人可以想象的？」
司馬令姬嘟著嘴說︰「那……那你又天天侍候在小皇帝身邊干嘛？不怕伴君如伴虎啊？」
司馬泳被噎得一時語塞，想了想才說︰「哥哥是個男人，男人就要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追隨皇帝就是為了施展抱負建功立業啊。」
「那你怎麼不去追隨大皇帝，卻跟著小皇帝啊？」
司馬泳本想說小皇帝是千古難遇英睿之主，但他硬生生憋住了下面的話。大皇帝昏庸荒唐不堪輔佐，小皇帝卓異不凡前途遠大，這一層意思不能輕易出口。而自己從小皇帝未掌權時就成為其股肱之臣，將來小皇帝大展宏圖成為一代令主，自己也就能功耀後世成為一代名臣了，這份私心也不是可以隨便說的。何況是對這個還是小姑娘的妹妹，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見司馬泳突然沉默不語，司馬令姬得意地搖搖馬鞭說︰「反正我現在喜歡上小皇帝了，就想嫁給他做皇後，二哥你必須幫我！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
司馬泳看著眼前熟悉有陌生的小妹，狠了狠心說道︰「可是小皇帝不喜歡你，他喜歡的是韋靜怡，他想娶的也是韋靜怡。」
听聞此言，司馬令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間被凝固了，臉上的紅暈也在迅速褪卻，眼神里透出極其復雜的表情。司馬泳心有不忍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然而他沒有改口也沒有說話，他年輕但堅定的心里想的是︰小不忍則亂大謀。他不能因為妹妹幼稚的意願而破壞了他為小皇帝親手謀劃的戰略布局，這不是殘忍，是大愛，妹妹長大自會明白。
「這是他告訴你的麼？」司馬令姬忽然喃喃地問。
「是啊。」司馬泳心疼卻不動聲色地點著頭。
「昨日宴席之後他也沒有改變嗎？」司馬令姬的眼楮里閃爍著脆弱的期盼。
「沒有改變。」司馬泳別過了頭，不再敢看妹妹的眼楮。
司馬泳以為妹妹會哭，他最怕妹妹哭，或者說只要是女人哭，他都怕。但是過了一會，他沒听到哭聲，等他再轉過頭來看時，司馬令姬竟然已經不見了。他趕緊起身追出院門，大聲叫著「小妹」，驚動了驛館里的驛丞和雜役，卻還是尋不見司馬令姬的蹤影。
一直跑到了驛館大門口，司馬泳正要詢問隨駕而來在那里候命守衛的羽林率士卒，忽聞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回頭看時，卻見一匹尚未成年的小紅馬英姿颯爽地朝門口奔來，馬背上紅色的裙裾飄飄，騎坐的正是司馬令姬。
司馬令姬大叫著︰「讓開！」司馬泳不敢阻擋，小紅馬已載著司馬令姬從他身邊沖出了大門，一團紅影絕塵而去。
心事重重的司馬泳慢慢走回到懷恩院後房精舍，一進門就听到于翼正在說話︰「……‘南韋北于中六率’雖好卻還遠遠不夠啊。臣與韋老將軍都遠離京城，若有變故，只恐遠水難解近渴。六率雖在京畿，卻僅僅是一支單純的軍事力量而已。陛下欲有所作為，必須在朝中廟堂之上有一兩個舉足輕重的要員能臣才行，而且最好是文官。否則陛下的敕令只能交由六率官兵去執行，兵者，凶器也。有些事情他們可以辦，有些事情他們就辦不成。恐怕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啊。」
此言入耳，司馬泳立刻集中了精神，心里暗叫︰這才是真正的文武全才啊，見識果然遠高于自己。
正在深深點頭表示由衷贊同的宇文衍見司馬泳進來了，一笑問道︰「令妹走了嗎？」
「回陛下，她已經走了。」
「于大人料她是一個人獨力尋到這里來的，果然如此嗎？」
「哦，確實如此，于大人所料不錯。」
「哈哈哈，于大人夸你們兄妹都人小鬼大前途無量啊！」
司馬泳連忙向于翼稽首拜謝︰「于大人謬贊了。」
「那她來找你何事啊？」宇文衍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這個……」司馬泳有些為難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尤其是當著于翼的面。
就在此時，忽听門外燕駿大叫︰「司馬小姐且慢！」
屋內眾人均是一愕，只見樹立在門前的楠木屏風旁已閃出了一個紅色的人影，卻是司馬令姬。燕駿、馬驊緊隨其後也出現在屏風旁，燕駿的大手已抓住了司馬令姬的胳膊，又尷尬又惶恐地對宇文衍說︰「陛下，臣等沒料到去而復返的司馬小姐會突然闖進來，驚了聖駕，臣等有罪。」
司馬令姬拼命掙扎著，可她嬌小的身軀便如同蚍蜉撼大樹一般無能為力，嘴里在盡量克制地低聲命令︰「放開我！放開我！」
宇文衍在短暫的驚喜之後開始暗暗叫苦，心想︰明熙不會不顧時空環境說出那些雖為真相卻只會被當做瘋話的話吧？女人真是什麼都能異想天開，全憑自己喜歡。他也沒時間多想，連忙故作驚訝地說︰「原來是令姬小姐啊！燕駿放開他吧。朕料想，若不是她這個小姑娘，你們也不可能有這種疏忽了，讓她進來吧，她不會刺殺朕的，呵呵！」
司馬泳臉色已變得異常難看，他惱怒又無奈地對司馬令姬喝道︰「小妹，你怎麼能如此無禮？來找我就請侍衛大哥通報一聲，怎麼能自己亂闖，君前失儀……」
司馬令姬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說︰「我不找你，我找小皇帝有話說。」
所有人都愕然地將目光投向宇文衍，宇文衍內心是哭笑不得，這不成了皇帝的野蠻女友了嗎？這戲還讓演不讓演了啊？！他面上卻一副寬和的樣子，說︰「有話對朕說啊？可以可以，于大人……你們就都暫時回避一下吧。」
燕駿和馬驊猶豫地對視了一眼，見宇文衍沖他們甩手示意他們出去，只好跟于翼、于虎、小末一同退出了房間。司馬泳走在了最後，從司馬令姬身邊走過時，小聲叮囑道︰「別胡鬧，皇帝再小也是皇帝！」
精舍里只剩了宇文衍和司馬令姬兩人，他們四目交投，對視良久無語。寂靜無聲的房間里連空氣都不再流動了，香爐里涌出的裊裊青煙，竟不像往常那般飄搖曼舞，而是在空氣中慢慢暈染開，一絲一縷地織成一層層輕紗霧靄，將兩個人輕輕籠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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