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陳使臣和與會大臣們都辭出後,宇文衍試探著對宇文?說︰「父皇真是寬仁大度啊,那麼爽快就答應了南陳的條件,對宇文純的家眷網開一面不予追究,必能讓天下感受到皇恩浩蕩。」
宇文?一臉得色地捻著自己的八字胡,狡黠地說︰「衍兒你還是太女敕啦,我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先哄南陳將宇文純押到長安,然後,嘿嘿,連他的家眷一鍋燴!謀逆之罪禍滅滿門,豈能輕饒?否則就慫恿了不臣之心的滋生。」
其實這種小人伎倆在宇文?剛才滿口答應南陳晉安王陳伯恭時,宇文衍已經猜到了,此刻驗證仍不免覺得齒冷,但面上卻恭維道︰「還是父皇老謀深算啊,兒臣的道行還淺呢。」心里卻暗罵︰無信小人,等著遭報應吧!
回到正陽宮中,司馬泳已恭候多時了,他雖升遷為露學博士,卻仍是散官,並無具體職份,更不需要到衙門去點卯當值,所以更多的時候都會在正陽宮里。宇文衍將剛才會見南陳使者的情況對司馬泳詳細講述了一遍,最後問道︰「先生覺得他們遣返宇文純別無所求,卻專為宇文純的家眷請命,這中間是不是暗藏什麼玄機啊?」
司馬泳沉吟良久,皺眉道︰「確實有些蹊蹺,不過究竟是何居心有何企圖,臣一時還難以判斷。不過顯然有必要同封國四王一樣,予以嚴密監視。」
宇文衍問︰「難道他們會與那四個王爺私下聯絡嗎?」
司馬泳搖頭道︰「這到不一定。前番申公?拔穆求見陛下所言之事確為老成謀國之見,陛下安排得力侍衛監視他們也是大有必要。這南陳使者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目前還看不清,也須派人監視其行動,到不是說他們一定會與四王有所聯絡。」
宇文衍點頭道︰「嗯,先生建議監視四王在京舉動確實有先見之明,這幾日的跟蹤監視表明,除了滕王外,趙王、越王、代王都不甘寂寞,走動頻繁。」
司馬泳也點頭道︰「方才臣已經向燕駿了解了情況,臣以為越王的走動雖然頻繁,但並無可疑之處,所去之處都是些茶樓酒肆,邀約了些舊臣故友飲酒作樂而已。他並未約請任何人到其府上,也未到別人的府中做客,可見坦然。而趙王、代王兩位則不同了,他們的行蹤顯得詭異得多,尤其是代王忽然與畢王過從甚密,最是令人猜疑。」
宇文衍低頭思索了一會,他在想公元六世紀的時候偵查與反偵查的能力究竟處于何種水平,四王在京的舉動,是不是只有自己這邊安排了秘密跟蹤?另外他們四人所表現出來的舉止,究竟是真實的還是故意表現出來的假象?從司馬泳那里了解的情況來看,偵查水平似乎都還很落後,更不要說反偵查了,目前跟蹤監視所獲的情報應該都是能反映真實情況的吧。由此他又想到了間諜戰,也許把日後將極端發達的間諜戰手段用于現在的權力斗爭將能獲得奇效。這個念頭的出現令他頗為興奮,但他覺得還需要整理出詳細思路再拿出來與智囊團探討,便重新將思緒轉回到封國四王在京行蹤的事情上。等了一會,宇文衍問道︰「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代王好像變化很大,此前先生還曾說到過代王或可引以為援,現在看來似乎必須另眼相待了,難道這半年多的封國生活會讓他心性大變嗎?」
「確實,變化最大的就是代王了。」司馬泳道,「不過代王的變化並不是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發生的,應該是在馮小憐從風清庵回到潞安代王府之後才發生的。根據監視馮氏行蹤的侍衛報上來的情況看,四個月前馮氏回府後便再也沒離開過,而在這四個月里,代王府里則發生了近乎天翻地覆的變化。李王妃被投進了柴房幽禁,馮氏儼然成了王府的第一女主人,代王則變得越來越陰沉暴戾。這一切都源于馮小憐!」
宇文衍點頭︰「這個女人確實像個妖魔啊,在我看來,她是感覺纏不住太上皇,轉而去纏代王了,企圖借代王之力再逞她的富貴夢。」
「陛下一針見血!臣也完全同意。這馮氏回府後閉門不出,絕不是因為改邪歸正了,而是變換了策略,其狼子之心不死,轉而魅惑教唆代王,其可怕程度就遠大于往昔了。不過陛下也不必過于憂慮,雖然其更可怕了,其實也變得更便于應付了。」
「哦?此話怎講?」
司馬泳伸手從圍棋盒里拿出了三枚黑子和一枚白子,先將三枚黑子放在幾案上擺了個三角形,說道︰「陛下你看,這上面的黑子是太上皇,這下面兩枚一個是陛下,一個是代王。」說著他又拿起了那顆白子,將其放到了代表太上皇的黑子邊上,接著說︰「這白子代表馮氏,如若馮氏纏住了太上皇,便會通過太上皇發生作用、胡作非為。那麼在這種情況下,陛下是沒有什麼好辦法予以抑制和反擊的,除非公然反對太上皇。」說到這里司馬泳又將白子移到下面代表代王的黑子旁,說︰「而現在,馮氏轉而依靠代王,雖然她從利用太上皇變成了要對付太上皇,這可能造成的變局將更為驚天動地,但也因其發生的作用對陛下來說不是從上至下的,而且太上皇不再是陛下的敵對方,所以陛下對馮氏和代王的防範與反制便是無所顧忌的,盡可全力施為。」
宇文衍完全明白了司馬泳的意思,太上皇這個最終要搬掉的大山,在現在還是需要儀仗用來遮風避雨的屏障。他點著頭將代表太上皇的黑子和代表自己的黑子放到了一起,頓時,幾案上一白一黑與兩顆黑子形成了兩個陣營,而因為顏色的緣故,兩顆黑子這邊就顯得厚重有力得多了。司馬泳微笑點頭。
「那麼趙王呢?」宇文衍問道。
司馬泳略一沉吟,道︰「趙王這幾日多次造訪了申國公府,申國公?拔大人專程求見陛下諫言四王留京參與婚典之事,臣已與陛下分析過,他在對太上皇失望之余,對陛下暗示投效之心確定無疑。而趙王著意親近一個暫時失意的朝廷大員,其用意本可以有多種解釋。臣原本只是猜測趙王可能與申國公?拔穆大人一樣,也有了投效陛下的想法。而此推測可能還需要勞動千金公主幫助核實印證,但昨晚此推測便已被證實了,臣今日也正為稟報而來。」
「哦!昨晚什麼事?」宇文衍听得很認真。
司馬泳頓了頓,臉色稍顯不自然,說道︰「昨晚趙王到了滎陽公府登門拜訪。」
「這個朕知道啊,趙王昨晚去了你家,他去拜訪了令尊吧?先生知道詳情麼?」
「不,陛下,趙王不是去拜訪家父的,家父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私見這幾個封國親王。」
「哦,那他去干嘛?」
「趙王是去找我的。」
「找你?!」這個答案大大出乎了宇文衍的預料,頗為驚詫。
「趙王登門指明找我,家父也就樂得置身事外不聞不問了,所以昨晚是臣在家中接待了趙王。」
「有意思,他找你都說了些什麼?」
司馬泳的臉上再次露出了一些異樣的神態,似不安又似尷尬。
昨夜亥時,夜已深沉,趙王宇文招忽叩響了滎陽公府大門的門環,他說明來意是專程來到找司馬泳的,司馬泳便懷著好奇之心也帶著窺探趙王居心的目的接待了趙王。簡短的寒暄過後,司馬泳問道︰「王爺深夜過府,不找家父,卻要見學生,不知有何見教?」
宇文招神情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開口道︰「賢佷也是明白人,何必明知故問呢?如今本王和三位王弟都是是非之人,朝中大臣避之唯恐不及,我又何必去難為令尊大人呢?也免得給自己找閉門羹吃。」
「那麼王爺是有什麼話要我轉達給家父嗎?」司馬泳問。
宇文招搖頭道︰「不,我此行就是專為找你而來。」
「哦,請王爺賜教。」
宇文招又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呃,請賢佷不要拘禮,我今日只以一個長輩的身份來與賢佷說話,並不是什麼王爺。說起來是差不多四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令尊大人曾到我府上為你提過親……」
司馬泳完全沒想到宇文招居然說起此事,警戒的神經立時有點錯亂了,千金公主宇文芳的笑靨立即出現在他腦海里,神智不免有些失了方寸,趙王這是出的什麼奇招啊?
只听宇文招繼續說︰「那時我看你過于斯文柔弱,便沒有應允這門親事。後來听說你因此只身離家萬里求學,志氣非凡,便深悔自己識人不明啊。」
司馬泳盡快恢復了平靜,默不作聲,靜听下文。
宇文招接著說︰「一晃三年多過去了,這大半年我又沒有和芳兒在一處,此次回京才知道,她竟一直對你情思不斷啊。原來我無心之間竟是拆散了一對佳偶的姻緣,想起來愈發讓我于心不安了。」
听到這里,司馬泳一顆已經平穩的心再一次被拋到了半空,什麼?宇文芳對自己竟有綿綿情愫嗎?!這是司馬泳一直暗藏心底的期盼啊,真的會是這樣嗎?他的心開始悸動了。
宇文招不動聲色地看著司馬泳,看著一點點酵母放進面團里開始發酵的功效,過了一會才無限痛悔地嘆了口氣︰「唉……可惜呀,只可惜芳兒已被太上皇許嫁給了突厥,讓我連彌補過失的機會都沒有了,我悔啊!我恨啊!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封國榮養而已,唯一的念頭就是希望我最最寵愛的女兒能找到好的歸宿,嫁給她心儀的如意郎君,幸福地生活,我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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