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夜,皎皎月,四下一片寂靜,獨有暮落一人搖搖晃晃地在城外原野上模索著,循著那若隱若現的簫聲而去。
今夜,恰是歐陽昶曦歸來之時,王府包括易霄在內的所有人都會去迎接他,而這之後,他們則會去忙關于攻陽的事,也就是說,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有人留意她。
當此之時,便是她離開的最佳時機。
即便不是,她也該走了。
歐陽昶曦一趟出訪,成功地挑起了堯陽兩國邊界的戰亂,戰爭一觸即發,陽國,亡矣!
面對戰爭,她還是本能地選擇逃避。
現如今,昊國出兵冰夷國,堯陽開戰,南北均不安寧,而山閉門修橋,不聞天下事,恆河之西的景國消息閉塞,應該也不會太平。所以,那最安全的地方還得屬歸降了堯國的嵐郡。
嵐郡,亦是暮落此行的目的地。
饒是她如此精心計劃,一曲《瑤落》就將她輕易地控制了,神不守舍,只想找到那簫聲的源頭。
循著悠悠簫聲而去,聲音越來越明晰,所奏正是那曲《瑤落》,卻不知究竟是誰在此吹奏,引她前來。
遠遠看去,那嶙峋的蒼柏下有白衣飄飄,挺拔背影神似那夢中之人。
壓抑著撲撲直跳的小心肝兒,迎著月華一步步向他接近。
曾經那麼多次擦肩而過,匆匆趕來,僅見到一個漠然的背影,這一次,終于能夠如願以償了。
你,已經決定來面對我了嗎?
還是說,如同以往,狠心拒絕,斷了我的痴心?
暮落匆匆而來,擦動著淺草發出沙沙的聲響。他轉身回頭,見到那一臉焦急與喜悅的人兒。
抬眸,轉瞬變作一臉的驚恐不安,忙不跌地轉身撒腿欲跑。
然,在他面前永不可能如人願。
為什麼,出現在這里的人會是他!
歐陽昶曦一把拽住倉皇欲逃的暮落,強行抬起她的頭,讓她親眼看見他一臉的震怒,目含火光,幾欲置她于死地。
好像,他從沒這般過,這次是為何呢?
勉力扯起一抹陰邪的笑,在他臉上甚是猙獰,輕言問︰「落兒,你這是要去哪兒呢?」
透射出的威嚴與霸氣,讓暮落不敢再動分毫。
他怒了,真的怒了,徹底的怒了,不會再如往常那般輕易饒過她了!
他的手緊緊掐著她細女敕的臂腕,欲掙扎,卻捏得更深,幾快將她的手臂捏斷了。疼痛感頃刻傳來,不僅為這痛覺,更為那說不清的心傷。強忍著淚不讓它瀉下,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不因那痛,而為他的堅決,還有那逃不掉的宿命。
「好痛,你快放手。」輕聲呼痛,他竟是毫無反應。他的溫柔,他的寵溺,全都不見了。
隨著已亡的歐陽落而去。
消失在即將到來的亂世戰爭中。
「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暮落瞬間崩潰,嗚咽著求他,只能求他。
求你放過我,你知道的,我已不是那個歐陽落。所以,請你放過我吧,我不想淪陷在這里。
無論她以言語還是眼神向她闡述多少遍,那可憐憔悴的模樣,那零落而下的雨幕,都已不再能打動他。
他,一直無動于衷!
「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被羈絆在這里……你既已知道我是誰,為什麼就不能瀟灑地放手讓我走呢?你可以對歐陽落那般好,難道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初時,她苦苦求他,他紋絲不動,她恨,她怨,終于再度失去理智,不計後果,無理取鬧,直指他歐陽昶曦的種種惡行。
「我難道對你還不夠好嗎?」
猛地一下,歐陽昶曦一聲怒吼,震醒了暮落,呆住,愣愣看著他。
他的好?
兩手死死擒住她的胳膊,不讓她動分毫,沖著她就是一頓咆哮︰「對你好又能怎樣?你不是照樣想著逃走嗎?在宮內勾引太子,逃出去又牽扯上君韶翊,哪一次的爛攤子不是我幫你收拾的。而你呢?你都干了些什麼?勾結君韶翊毒害我!借醉酒辱罵我!公然拒絕我!每晚跑出來私會男人!你都這樣對我了,還指望我對你好嗎?」
歐陽昶曦就像被激怒了的豹子,沖著她一條條細數她的罪名,一發不可收拾,眼中怒火外噴,猩紅猙獰。
每說一條,都會生生扯痛他的心,鮮血直滴。她歐陽落帶給他的種種,就如同將其置于刀山之中,扎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最後還得被她親手潑上鹽水。
她,于心何忍?
不,這不是她做的,一直都只是他自己會錯意了而已!
「沒有,那些事不是我做的!」
「那你告訴我,都是誰做的?」
「是歐陽落,不是我!我是暮落,只是暮落而已。」每次跟他提起這個話題,暮落都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愈發害怕,禁不住再次默默啜泣。
「是這樣嗎?既不是歐陽落,為何知道是她做的?」面對她如此幼稚,前後不搭的解釋,歐陽昶曦不禁大笑,她還想以這借口否認嗎?
這一次,他不會再被騙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暮落絮絮叨叨地呢喃著,本能地想找個地方抱頭痛哭,宣泄心中憤懣,卻偏偏被歐陽昶曦死死按著。
「歐陽落,你以為這借口還能唬住我嗎?」
什麼?
暮落一瞬恍惚,不明所以。
既然已經相信了,現在為何又突然不信了呢?
面對暮落此時的疑惑,歐陽昶曦只覺厭煩至極,從始至終,她都在裝,什麼失憶,什麼暮落,不過全都是幌子而已!
「只要你說出你和君韶翊的陰謀,我便放你走。」
懶得再去理,也不忍去傷她,只想快速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