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玉山游告一段落,老頭子也準備整頓整頓啟程回美國。
臨走的時候老頭子回過頭來問我說,「年輕人,你真的記不起來我啦?」
這句話讓我一時以為是我听錯了什麼,可是老頭子卻再重復了一遍。
可惜努力的從腦子里尋找這個人,卻還是沒有找到,我抱歉的搖搖頭。
老頭子似乎稍顯遺憾,「也對,都十幾年過去了,那時候你還小,忘了也是應該的。」
「那麼您是……」
這倒是讓我困惑起來。
「我跟你外公是老戰友了,你**歲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你那時候啊為了保護我們家小不點鬧得自己連續發了幾天高燒不退,你外公心疼你急的幾天都沒睡好覺……」
「小不點…?」這個名字倒是一下子讓我腦海里已經丟失掉的斷斷續續的畫面拼接了起來,那麼,面前的老頭子莫不是……
「您是林爺爺!」我恍然悟過來。
面前花甲銀發卻精神抖擻的老頑童就是當年的林爺爺!那時候,林爺爺在藍宅待的時間並不多,卻因為他常穿一身軍綠色的中山裝嚴肅而沉穩的形象讓我印象深刻。
再瞄一眼當前平易近人的老人,我忍俊不禁,當年那形象跟現在的未免相差太多?
不過林爺爺的外孫,也就是那個總喜歡圍在我身邊胡攪蠻纏的小不點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算算年紀,也該長成個十**歲的大人了吧,記憶中的小不點個頭小小的,一副營養不良的瘦瘦干干的模樣,凡是見著他的人應該都會產生‘這孩子恐怕養不大’的想法,可是性子卻倔的很,膽子也不小,林爺爺走後將小不點留在了藍宅,于是外公就張羅著在我學校附近找了個學前班讓他先進去適應適應,每天上學放學由我這個做大哥的負責接送,我們學校一幫低年級的小孩常常瞧見他張揚的從書包里掏出一大堆大家見都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比如寫著星級,武器,戰斗力等等的日本動畫片的魔幻卡片或者是高級的玩具沖鋒槍,也難怪人家一群孩子會在他放學的時候去他們學前班的門口堵他,我們都沒有的東西,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學前班女圭女圭竟敢拿出來炫耀!听幾個小弟說了之後本以為那個小不點會眼淚汪汪哭哭啼啼的叫媽媽,沒想到趕過去的時候,小不點竟然已經跟那一群孩子玩的熟絡起來,有模有樣的拿著遙控賽車的遙控器教他們怎麼使用,後來我問他是怎麼一回事,小不點笑的樂呵呵,順便從他那可以塞進無數稀奇古怪玩意兒的書包里掏出一塊法國進口的巧克力放在小手上,對我眨眨眼楮,女乃聲女乃氣的說,「有了這個,騙騙那些家伙還不簡單!」那個時候我開始對小不點刮目相看,他的思維能力完全超出了我對一個剛滿四歲的小孩子的評估。
哦,對了,小不點還有一雙總是帶著笑意的大眼楮,或許是因為太瘦了的緣故,所以那雙眼楮顯得更加大,那眼里帶著的笑意總能讓人不經意間就相信了他,緊接著心甘情願的跳進他的陷阱里,比如討得外公和母親的歡心,使得外公和母親將我冷落一旁,比如明明是他的惡作劇,卻用無辜又委屈的眼神讓一旁的我屈打成招……總之,那個時候的小不點是我人生中的一場災難,所以當第二年小不點要被林爺爺接走的時候我的心情無比的愉悅,我生命中的大災星終于要走啦!可是,那天我卻沒能再愉悅起來,因為臨走前的晚上,我假寐著閉眼,听見小不點的腳丫子啪嗒啪嗒的偷偷模模溜進我的房間,在我床邊站了會兒才走動開,以為他又要做什麼壞事,于是小心的半睜開眼楮,卻見月光下的他小臉上的大眼楮紅腫著落淚,將一張貌似小紙條的東西塞進了我床邊的抽屜里才輕悄悄的關上門離開。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張紙條上寫的歪歪扭扭有拼音還有錯別字的話語,‘西澤哥哥,你要記得小不點哦!小不點也會記得你的哦!以後我會回來找你的!署名小不點’。
這張泛黃的紙條至今還在藍宅我的房間里面的抽屜里留著,只是那個時候在小不點走之後偷偷的爬起來將紙條上的字看完了渾身不是滋味,以至于當林爺爺牽著小不點的小手將他拉上車,他回過頭來看我的時候,眼神里面的憂傷,讓我煩躁了好長一段時間,這個家伙,明明是欺負了一個比自己大上五六歲的人,還想再次騙人原諒他!這明明就是他的陰謀!陰謀啊!
可是現在想想,或許小不點是真的舍不得我呢,畢竟是相處了一年多的哥哥,小孩子的心其實很純真。
時過境遷,竟然這些年就這樣過去了,林爺爺的公司重新運轉起來,沒幾年我也升上初中,後來又因為家庭的變故被父親接走出國留學,學業,進而事業等等,和他之間竟再沒有聯系過。
還真想象不出來那種性子的小不點過了這麼些年成了什麼樣兒!
于是好奇心作祟開口問林爺爺,「真是多年沒有見到小不點了,那個時候他還是個三四歲的孩子。」
老頭兒卻表現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道,「你沒見到他人嗎?他說過回國第一就是見你啊!」
「呵,是嗎?」我怎麼都不知道。
老頭子看我一副不知情的狀況,卻轉過身絮絮叨叨的怒囊了些什麼,等轉過身來卻不再提起此話題,只道,「他呀,總是沒個定性,估計又跑到哪兒玩去了,他會來找你的!」
「那您給我他電話好了,我來聯系他就好。」還真是有點期待見到他了。
可是老頭兒卻擺擺手,「這孩子啊,四處游蕩慣了,也管不住他,電話換來換去也不跟家里說……」
「這……」
「放心!」林爺爺騰出拄著拐杖的右手拍拍我的肩膀,「不會丟!也是成年人了,他自己懂得管好自己!」
之後,林爺爺坐上公司派出的專車將他送往機場。
「這位林總也太放縱他孩子了吧!要我兒子這樣我非劈了他不可!」阿力在身後嘟囔了句卻被我听到。
「是外孫,不是兒子!」我笑言,細忖著阿力的話方覺不對,停下腳步,拿出總裁的威懾力來,「阿力,跟我身後久了,你倒是變得越來越口無遮攔了啊,林總是我們的客戶,他的事用得著你來評頭論足?」
阿力臉一紅,知錯的緊跟身後。
不過阿力總的來說是個很好的助理,從業的這幾年來,他一直跟在我身邊盡心盡責。
這小子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跟上來說,「總裁,下個星期公司組織所有員工去夏威夷三日游,我看您最近總是心情沉悶,您是否也考慮一下跟大伙一塊兒去玩玩,正好將親民工作做到位,也順便……」
「也順便什麼?」
「順便將咱未來的總裁夫人帶去!」阿力見我沒有立即打斷他的話,于是醞釀了接著說,「這個,總裁啊!俗話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這放在男女朋友關系上也是一樣的,女孩子哄哄就沒事了,更何況您這麼優秀,哪個女孩子忍心拒絕您呢!」
心底里莫名的有種憂傷的東西開始叫囂起來,原來我把我的心情都放在了臉上,在外界看來一向保持著雷打不動沉穩內斂溫暖紳士形象的我這幾日在他們看來竟是為情所傷。
我沉默了幾秒才轉眼對阿力道,「你想多了,我們並沒有吵架,哦,對了,小莫這些天在服務部的表現怎樣?」
「服務部的張經理前兩天才跟吳總監舉薦了言小姐任創意部策劃助理,說言小姐很能吃苦,腦子里創意也很多,在服務部門端茶倒水實在是浪費人才!」
「呵,她總能在不經意間給人帶來驚喜。」小莫的身上其實有很多我所想不到的爆發點,就如同她的生命里面有我參與的過去,至少這一點是千堇夜沒有辦法改變的。
晚飯定在一家法國餐廳,小莫穿的跟她平日里沒有多大區別,學生氣特別濃,簡單的米白色馬海毛毛衣下面是格子短裙,腳上是永久不變的帆布鞋。
將一口咖啡喝完,我玩笑道,「你讓我覺得自己是拐賣兒童的怪叔叔。」
「學長!怎麼連你也開始調侃我了?我看起來有那麼幼稚嗎?」小莫似乎對我的這句話稍顯不滿,嘟了嘟嘴巴。
「不幼稚那也得拿出點樣子出來啊!」看到她嘴角因為吃蛋糕而佔到嘴巴上的女乃油,于是伸出手想要幫她擦掉,可手指還未觸踫到,她卻下意識的讓開了,我的話尷尬的停留在嘴邊,「你看你嘴……」
小莫似乎也稍稍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于是想用哈哈兩聲笑來緩解一下,可是卻顯得更加刻意。
「我,我自己擦就好了!」小心翼翼的用餐巾擦干淨嘴巴便低著頭不再說話。
于是兩個人便開始各吃各的,各懷心思,連嘴邊新城堪稱味道一絕的法式大餐都嘗來不是滋味。
「小莫。」還是我先開的口,我和她之間出現的這些生分都只是因為我們沒有對對方打開心房而已,如果說出來的話,或許一切的誤會都可以解開了,我們之間其實很簡單,我愛她其實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我想,有些話我該說出來。
輕輕的握住她搭在桌面上的手,慢慢的握在手心里。
「還記得在澤州一中度過的那些時光嗎?」
看著她疑惑的抬起頭來對上我的眼楮。
我輕笑著,想起她那個時候傻傻的模樣,盡管現在也不見得多精明。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當然記得!」
我想她一定會說錯,果然。
「是在新生歡迎大會的時候,學長你是二年級的代表,而我要作為新生代表致辭,結果我因為太緊張,走台階都走得戰戰兢兢,腿一軟就被台階絆倒一頭臉朝下和大地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整個禮堂里都是哄笑聲,我想我那個時候的臉一定紅的像煮熟的鴨子,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是學長你走過來將我扶起來,還給我打氣說,不要太緊張,接下來要加油,要好好表現!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小莫頓了頓,有些不太好意的抬頭看了我一眼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喜歡學長你的。」
「其實,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心底頓然有種莫名的苦澀,小莫,你可知道,在那之前你已經在我心里很久了。
果然,她睜大了眼楮,很詫異,側著腦袋想了想,卻又肯定的對我說,「絕對不可能的!我腦袋再怎麼不好使也不可能記錯的!那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在腦海中思忖了一番道,「其實我們早就見過面了,那個時候你還在上中學,在學校前面的那條小街上你幫助一個高中生從小偷手里奪回了錢包。」
「那個高中生就是學長你?」
「嗯。」
小莫搖搖頭說,「可是我完全不記得了。」
「當時我以為你是那群女孩子中的一個,故意用這種方法來引起我的注意呢!」
「學長未免太自戀了!」小莫癟癟嘴,「不過不可否認,學長當時在學校還是非常受歡迎的!」
「可惜到了你那里就不管用了,你當時幫我搶到了錢包之後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急匆匆的跑掉了,當時就在想,這個女孩還真是特別。」
「可能是有急事吧,不然像學長這樣的,我哪能掉頭就走!」
「我以為我們再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了,誰知不久之後就又踫到你了,這次是在一家書店。」
「你是說湘雲書店?」
「當時還想跟你打招呼呢,可是你早就不記得我了,後來打听到你是澤中二年級的學生,常常周六周日來書店看書,于是受你影響也常去書店看書,慢慢的慢慢的視線里習慣了有你的存在……」
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小莫的目光有些躊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