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
「中原人?」
門閂拔去,龜裂多縫的木制院門便被砰地一聲撞開,門外幾名義渠兵丁未及收手,頓時被晃了一下,其中一個以肩扛門的甚至一個趔趄跌進門去,要不是馮夷及時伸手相扶,險些摔倒在地。
義渠與中原交往幾百年,國中不乏從事各種行當的中原人,馮夷他們出現在此本來也沒什麼好奇怪,但相較義渠本國人,中原人終究是極少數,再加上面貌有異,領頭模樣的那個大胡子兵士一見之下還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馮夷兩次入義渠,雖然時日不長,但像「中原人」之類與自己有切身關聯的簡單胡語還是能說能懂的,況且他需要保證範雎安全,在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自然要打頭陣。見對方殺氣騰騰,不由分說就要往院里闖,忙陪著笑連說帶比劃道︰
「幾位且渠且慢,且慢。我等都是正經的行商,不知各位這是……」
「且渠」是群胡下級軍官官名,平時也作為對普通兵士的尊稱,如今在別人的地盤上,馮夷不能不賠小心。他這些話是「半中半洋」,不過義渠人見過的中原人也不少,雖然分不清秦言楚語,但多少還是會說一些,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們又不是專門沖著馮夷來的,見馮夷這小伙子未語三分笑,倒也不想過多難為他,于是那個大胡子也連說帶比劃的「半洋半中」道︰
「奉命拿賊。你們是做什麼的?何時來的彭盧?院中可有其他人?」
大胡子說著話,一雙招子在院子里幾個人臉上來回亂轉,見他們除了中間那個矮瘦子以外全都是二十歲出頭的精壯年輕人,目光立時又警惕了幾分,不過馮夷听他這樣一說,心里反倒放松了下來,只求趕快把麻煩打發走,忙陪笑道︰
「回且渠話,我等是來販售絲絹布料的,小本買賣糊口罷了。前些日子剛到彭盧,賃了這處院子暫住,賣完貨物就走。院子里都是小人的兄弟,並沒有其他人。」
「販售絲絹?」
馮夷他們來義渠是秘密行動,面貌有異之下這麼一大群人來義渠唯一的正當理由只有做生意,況且異域生意總要買賣些利潤豐厚的物品才說得過去,所以這些話並不是撒謊,可令他沒料到的是,他話音落下,大胡子和手下的那些兵丁艱難地理解完他的意思,一個個眼中頓時全是亮光,居然只听見了「絲絹」,卻完全無視了「布料」兩個字。
「壞了,招賊了……」
見此情形,馮夷他們心里登時咯 了一下,範雎想也未想連忙提醒道︰「快去取幾匹來。」
馮夷側回身向範雎點了點頭,接著一個目光示意,一名墨者忙領命跑回了屋去,不大時工夫再次出來已經抱出了一小捆絲稠,也沒用馮夷和範雎再多吩咐便笑容可掬的送到了大胡子他們面前。
絲綢這東西在中原都是上等衣料,甚至可以作為貨幣流通,到了義渠的胡蠻之地更是貴重無比,大胡子他們一看平白撿了這麼大便宜,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其中一個兵士更是慌不迭的便要上手來接。誰想大胡子突然伸手一擋,緊接著便用手罩住嘴跟身旁一名義渠兵小聲嘀咕了起來,那名兵士接到授意,拿著長矛慌忙一拱手便迅速跑了出去。
「奉命搜賊,哪家都不能放過,誰要你的東西?
大胡子挺著肚子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馮夷半晌,又是一陣連比帶劃後便抬手向手下一招,那群人除留下兩個嚴嚴實實的把住門以外,其余的紛紛像餓狼一樣撲進了屋去。
馮夷他們都是老江湖,這情形看在眼里已經明顯無比,義渠雖然並不是純粹的蠻夷,與中原一樣有保護商業秩序的規矩,但眼前這幾人顯然欲壑難滿,而且八九成以上有後台。
果然是招了賊,要是能過這個坎兒今後也只能委屈些張先生了。馮夷雙拳緊緊一捏,下意識之下後退一步靠近了已然警惕起來的範雎和那些墨者。每個人都清楚不管馮夷是否隱瞞絲綢的事,在義渠突然一戶不漏搜查的情況下,他們遇上這樣一群人也是在劫難逃。市中劫財從來沒有不殺人滅口以絕後患的道理,如果坐以待斃下一步將要面對的絕不只是面前這麼寥寥幾個義渠兵士那麼簡單。
該怎麼辦……馮夷迅速觀察了觀察眼前的形勢,大胡子他們並沒有把自己這些異鄉客放在眼里,只留下了兩個人看守。他們顯然不可能料到將要「被宰」的這些「絲綢客」是手起刀落,殺人于無聲的殺手。這樣倒是個機會,雖然滿街滿巷都是亂竄的義渠兵,但只要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悄然無聲地解決掉兩個看門的義渠兵士,逃出升天的機會還是很大的,至于今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馮夷拿定了主意,悄悄回首向眾墨者遞了個眼神,眾人都是跟他多年的老兄弟,早已有了默契,立刻有兩人悄悄架住了範雎的胳膊,而那個抱著絲綢退回來的墨者則與馮夷並著肩點頭哈腰地向門口兩名兵士走了過去。
「不要,不要,退回去站著。」
那兩個兵士見馮夷「舌忝著臉」要把那捆絲綢送給自己,雖然目光早已出賣了他們內心的樂意,但還是虎下臉連連擺起了手,滿是一派正氣凌然的架勢。
現在誰還管你正氣不正氣?馮夷兩個人根本不理他們說的是什麼,走到跟前,那名墨者笑嘻嘻的將絲綢往其中一名兵士懷里一塞,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立刻與馮夷一左一右猛然勒住他們的脖子拖到了門後,接著便是大力一掌擊在了他們的太陽穴上。整個過程不過瞬間,兩名兵士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癱倒在了地上。
馮夷兩人這一手是有講究的,他們破財已經難免,但如果痛快的殺掉那兩個人卻會後患不斷。畢竟這些義渠兵取的是不義之財,就算有後台心里也是虛的,絕不敢拿到明面上來,馮夷他們只要逃出去並且不宣揚就不會有性命之憂。若是真殺了那兩個人,那麻煩可就大了,義渠方面必然會通緝捉拿,今後連在義渠立足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熟手絕無生落,馮夷迅速探了探義渠兵的鼻息,眼角余光見那名手下向自己點了點頭,便放下心向範雎他們抬手一招,幾個人迅即悄無聲息地逃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