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紅燭,每一支都有手腕粗細。
先秦時各國所崇尚的顏色多有不同,秦國尚黑,楚國尚黃,韓國尚綠,齊國尚紫,燕國尚藍,魏國尚紅,趙國特殊些,是七分紅三分藍,這種崇尚表現在他們的軍旗軍裝和朝服上。不過這只是通行于正式場面,在民間以火一樣的大紅為喜色卻是貫通天下,一脈相承數千年。
「公子……」
喬蘅剛才正在疑惑趙勝跑出去這麼半天在做什麼,這時見他手里捧著一對兩尺長、表面上也不知涂了什麼而變成紅色的蠟燭走了回來,詫異之下不自覺的站起了身來。
趙勝一臉的神秘,並沒有回答喬蘅的疑問,俯身將蠟燭放在一邊,接著搬了一條短幾抬到了北牆邊上,然後又回身取了蠟燭在銅樹上點燃,小心翼翼的護著放置在了短幾的兩頭。
先秦時科技落後,夜間多以火把照明,油燈都是奢侈品,至于蠟燭更是初現雛形,以蜜蠟油脂為原料,與後世的蠟燭並非等同概念,而且也僅僅局限于極富貴的階層才有機會接觸使用。在蠟燭沒有廣泛使用的情況下,後世「映窗紅燭照新顏」的場景自然是連想象也想象不出來的事。喬蘅茫然的看著趙勝忙活,不解其意之下一雙漆黑的眸子隨著他到處亂轉,卻不知是該問還是不問為好。
好半晌趙勝才算忙完,直起身拍著手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杰作,突然感覺好像還缺了些什麼……
缺什麼呢?紅蓋頭?趙勝撒目向喬蘅瞥去,見她不時的看看紅燭,又看看自己,神情中全是詫異,突然間便想起相對于紅蓋頭還有更重要的事,于是忙走過去溫柔的牽起喬蘅的小手向矮幾前走去。喬蘅整個人都懵了,拖著步子任由趙勝引領,簡直就像個精致的小木偶。
在紅燭前站定,趙勝望著喬蘅的雙眼柔聲說道︰
「肥相曾經說過一個故事,先前有一個人很窮,朝愁夕食,可是他鄰家一位女子卻並不嫌棄他,每天避著家人為他做好了吃食送他進山狩獵。後來這個人箭法大長。打到了許多獵物,他想用這些獵物做聘禮迎娶女子,可是聘禮都是送與女家的,他還想送一件只有他和那位女子才能明白的物事,于是那人將獵物的油脂和血液收集在一起做成一對紅燭,到了迎娶那一夜在新房之中燃著,夫妻倆一起對著紅燭跪拜上蒼。後來兩人無病無恙,及爾偕老,成了一支大族的先祖……」
「公子……」
先秦時人講道理大多喜歡附會到「某個人」身上,喬蘅自小跟在喬端身旁耳濡目染,如何會不明白這些?她屏氣凝听著趙勝的故事,恍惚間卻回想起了與趙勝相識以來的一幕幕,那里頭有酸有甜,甚至還有些許痛楚,然而現在憶起來卻都已攪合在一起,讓她也分不清是什麼滋味了。
紅燭……
「蘅兒,來。」
趙勝說完故事,見喬蘅眼神迷離的望向了那對紅燭,不覺會心一笑,牽著她的手當先跪在了幾前。他並不是有神論者,即便經歷了時空變遷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所信奉的依然是孔仲尼的「敬鬼神而遠之」,然而當編出那個故事面幾而跪時,他的心里卻是無比虔誠,因為,在那對紅燭之後有的不僅僅是虛無縹緲的上蒼,同時還有他在另外一個時空里的爹娘……
喬蘅仿佛靈魂出了竅,恍恍惚惚的隨著趙勝盈盈而跪,眸中只剩下了幾上的那對紅燭。那對紅燭之上微微飄動的火苗倏然幻化,仿佛變成了她的生命。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喬蘅機械的學著趙勝的動作,心里卻已經完全空了,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覺,恍惚中只感到他將她凌空抱起,緩緩前行幾步又輕輕的將她放在了榻上。
羅衫輕解,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對頂著一點嫣紅的小巧玉峰,那玉峰雖然不大,卻是圓潤堅挺,充滿了青春的氣息,瞬間將他的生命也點燃了。他忍不住俯含住了其中一顆小小的蓓蕾,在她猝然的輕微一顫中,舌尖瞬間感受到了一絲潤潤的涼意。
燭光飄搖,淡淡的黃色光芒在室中彌散開來,隔著粉紅的紗帳漸如飄渺。此時他們的世界已經沒有公子,沒有封君,沒有妻,沒有妾,沒有一切附加的名號,剩下的只有人生最原始的意義。
那潔白婀娜的玉雕在他撫觸之下微微顫栗著,她心里雖然充滿了對期待的恐懼,卻又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然而越是如此,她的嗓子里卻越是止不住的發癢,這讓她更是無助,只能緊緊咬住嘴唇試圖去反抗即將滑出舌尖的懼意,可是這一切終究只是徒勞,當她發覺自己已經被融化時也只能無奈的放棄了反抗,于是那些懼意便絲毫無阻的沖出了微啟的紅潤雙唇,在空氣中凝結成猶如初生羔羊般的顫音。
就在這天籟般的妙音里,那滑膩並富有彈性的肌膚在他手指間仿佛變成了火,瞬間讓他口干舌燥,怒立而起,于是他加快了動作,就像一頭毫無畏懼的牛犢一樣慌亂的去除了他們之間的一切障礙,緊接著便將她緊緊並攏的修長雙腿粗暴的分開扛在了肩上。
這一切都在抵抗與順從之間徘徊,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並且期待著這一刻狂暴風雨的來臨,然而當那一陣幾乎快要將她身體撕裂的痛楚猛然襲來時,她卻依然忍不住尖聲痛呼了出來。
這一聲刺耳的尖叫瞬間延緩了他的動作,她感受到了,心里立刻滿是歉疚,復雜的情緒讓她心里充滿了勇氣,于是她抬起雙臂將那個意圖凌辱她的男人緊緊地擁在了懷里。
在她的慫恿之下,一切重又歸入了上蒼設計好的秩序,那團炙熱的火焰在她身體里猶如野獸一般橫沖直撞,踐踏著一切,也點燃了一切,讓她迷離了生死,彷如飄蕩上了九天。
紅燭無言,默然的注視著這一切,唯有一滴珠淚悄悄滑落,漸漸凝結,變成了一道紅色的印痕。
「公子……夫君……」
…………………………………………………………………………………………………
範雎和馮夷帶人秘密潛入義渠已經五六天,由于此前的安排,在彭盧並不愁食宿,然而所要做的那件大事卻依然沒有絲毫進展。
他們來彭盧自然是要設法接觸上王叔穆列斡,然而穆列斡雖是王叔,在義渠王眼里卻是王位的最大隱患,這次好容易把他從狄道弄到了彭盧,自然不會輕易放松監視。所以穆列斡府邸內外除了有親信護從保衛以外,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喬裝打扮的密探在周圍活動。範雎他們若是拿不出十全的方案就貿然行動,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被義渠人察覺,最後導致計劃失敗,甚至無命歸趙。這樣的局面下,範雎也只有穩坐庭院,讓馮夷他們四處走動尋找突破口了。
義渠雖然是蠻夷,但與匈奴、林胡、樓煩這些民族不同,與秦國或戰或和的數百年交道早已使他們在民族性上漸有溶入華夏的趨勢,甚至早在春秋秦穆公時代就參與過中原的爭霸。大趨勢表現在生活上便是起居方式的趨同。作為游牧民族,義渠雖然還保留著許多逐草而居的部落,但數十座城市卻早已遍布全境,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定居生活。
彭盧是義渠國內僅次于國都郁郅的第二大城市,建築風格幾乎完全仿效秦國,鱗次櫛比的屋廈緊緊相連,其間的石板街道不論寬窄一律鋪上了長條巨石,滿街的行人雖是胡容居多,少見中原面貌,但一看穿著卻全是右衽的華夏衣冠,如果誰不知就里突然出現在彭盧的街道上,第一反應絕對只會是四個字——沐猴而冠。
馮夷當然沒工夫去做笑話人的無聊事,範雎身體不好,又擔著重任,自然不能讓他跑腿,所以每日里馮夷帶著手下幾個兄弟或聚或散的悠游在彭盧的大街上,雖然對穆列斡府宅附近以及彭盧諸將的情況掌握得越來越全,但回到住處與範雎一商議,結果卻始終只有兩個字——再探。
再探那就得繼續跑腿,這天馮夷幾乎只身轉遍了整個彭盧城,太陽漸要落山時方才無奈的向住處走去。他們為了方便接觸穆列斡,同時又要防止被人注意,所住的地方選在了城北距離王叔府邸幾道街口的一處小院,那小院並不臨街,但距離巷口臨街處卻也不過兩三家距離。馮夷轉街而入,正要拾步向巷子內走去,突然間耳旁一陣雜亂,猛地轉頭一抬眼,就看見大街北頭一處巷口內腳步雜亂的沖出了一群執矛佩劍、革帽皮甲的義渠軍士。
那些軍士氣勢洶洶,劍矛映著漸沉的夕陽,寒光攝人心魄,然而卻明顯不是沖著馮夷而來。也不知他們要做什麼,一隊隊的兵丁出了巷口便三五成群分散開來挨家挨戶砸起了院門。
「這是要找什麼?」
馮夷心中一驚,腳下卻沒敢停留,錯步間閃身入巷,不及思索便開了條門縫擠進了院中。
就在這時紛亂的腳步吆喝聲已經離此處不遠,留在院子里的範雎和四五個墨者驚聞之下紛紛跑出屋子,抬眼處看見馮夷略顯驚疑的靠在院門之上側耳听著動靜,不禁都嚇了一跳,範雎連忙迎上去小聲問道︰「出了何事,莫非有人在追馮首領?」
馮夷迅速回身插上了門閂,疾步走到範雎和圍上來的眾兄弟面前才低聲說道,
「義渠人也不知發現了什麼,外頭大群兵丁正在挨戶闖門,難不成咱們……」
馮夷話還沒說完,就听院門那里猛然傳來了「乒乒乓乓」的巨響,其中夾雜的叫罵聲馮夷他們雖然無法完全听懂,卻也明白是在催促開門。
院里所有人的此時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里,兩名墨者按耐不下,剛掀起長袍要抽出其下隱藏的短劍,範雎便抬手按住了他們,重重的咽了口唾沫,連忙小聲說道︰「都不要慌張,馮首領快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