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趙 第五卷 經略東道 103章蝴蝶亂入的歷史名對

作者 ︰ 迦葉波

第一百零三章蝴蝶亂入的歷史名對

地位這東西有時候說不清楚,就比如說匡昱和田單兩個人,雖然田單與齊王和田法章的血緣關系遠比匡昱近的多,但因為他是庶出的庶出,即便依然姓田,地位卻已經接近庶人,只能靠給別人當差听命來養家糊口。贏話費,

匡昱卻又是另外一番情形,他的曾祖父田鮪是他們這一支的最後一代田氏族人,到了他祖父匡章這一代已經另立一氏以示月兌離田氏公族,早已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但因為匡章為齊國立有蓋世功勞被封為平陸君,匡昱這個平陸君府嫡長孫的地位便遠比田單高得多。所謂陰差陽錯概莫如此。

田法章在田單刻意之下極不情願地暴露了身份,當下難免矜持,坐不多久就帶著匡昱和田單匆匆地走了。田單在趙勝「搶先」的情況下已無再多說什麼的必要,只是嘴角向翹了一翹便默不作聲的回歸到匡昱跟班的角色,臨走時跟在與趙勝相互鞠讓的田法章和匡昱身邊亦步亦趨,根本沒有插話的機會,走出老遠才暗暗的回頭看了趙勝一眼,目光中蘊含之意極是復雜。

趙勝剛才見田單進退有據,處事果決,更是深信他就是將來那個不一般人物,卻從來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尷尬的出身,多少有些替他鳴不平,頓起惜才用才之意,只不過也就只能想想罷了,別說田單是齊國宗室中人,就算他不是,剛才當著田法章和匡昱的面,趙勝也不可能表現出一點心思。這時候見田單回頭看自己,也只是和善地向他點了點頭便再無表示。趙勝不這樣做還能怎麼辦?齊國的太子爺田法章就在前頭,總不能當著他的面把田單喊回來對他說「老田家對你不公,你跟我去趙國」。

匡章確實是一心堅持齊威王和齊宣王合縱政策的,但說來說去最終還是為了齊國利益考慮,就算下定決心要靠向趙國一邊,所要做的事也不會告訴趙勝。匡章暗中做了什麼趙勝無從知曉,但很快,這一行動的影響便顯現了出來。

就在壽宴頭一天晚,齊王突然破天荒地在半夜里將蘇秦、田弗等一眾心月復重臣傳進了宮去。蘇秦他們此前早已跟齊王商量好了壽宴不做任何表態的對策,到今天白天的時候齊王依然沒有表現出對這一既定政策有何改動的跡象,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再加他們這些日子除了忙其他公務還要操辦祝壽的事,早已忙了個四腳朝天,明天一早還得早起忙活宴席的事,自然早已就寢。突然被人從被窩里拽了出來,又從傳旨的人嘴里套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也只能在迷糊中連忙趕去了王宮。

這次被傳進王宮的總共有五個人,除了蘇秦、蘇代兄弟和田弗以外還有兩名卿士,幾個人在相差仿佛的時間到了宮門之外,片刻的功夫聚齊一處相互詢問了詢問,見誰都不知道齊王這是在發什麼瘋,任誰也都明白必然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件。

王宮內殿之中燈火通明,齊王袍服整齊地在御案前負著手來回踱步,燈燭光芒映照之下,微垂著的臉神情捉模不定,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旁邊則戰戰兢兢的站著臨淄守將陳旭,至于伺候在旁的那些寺人心翼翼,見蘇秦、田弗等人急匆匆地跨進殿門時齊王向他們微微擺了擺手,連忙乖覺地魚貫退了出去。

「臣等拜見大王。」

「眾卿平身。」

等蘇秦他們大禮相參以後,齊王隨意的一揮手,連賜坐都沒說便急匆匆的坐到了御案後邊,蘇秦等人見他這樣一副做派,不許細思也能猜到必然是出了什麼大事,相互之間交換個眼神,身為相邦的蘇秦忙向前跨了半步,恭謹的鞠身問道︰

「大王,明日大宴籌備已畢,大王這是……」

齊王抬頭掃了蘇秦他們一眼,面色肅然的沉住聲道︰

「匡章通趙之事你們知道不知道?」

「啊!章子通趙……」

「這,這怎麼可能!」

……

齊王突然爆出來的這份料實在太猛了些,御案之前站著的六個人一時間差點沒反應過來,等听明白了齊王的意思,紛紛驚聲叫了出來。齊王見他們這樣猝然的模樣,臉一黑,恨恨的哼了一聲,砰的一拳便砸在了幾案。

「這個老匹夫欺寡人太甚!當年寡人剛剛繼位便與寡人反著來,寡人念他是宗室老臣不願與他計較。他,他如今竟然還蹬鼻子臉了!」

齊王這一通沒頭沒尾的怒火全是在場這些心月復之臣以前早就知道的事,眾人頓時听得沒頭沒腦,倒是田弗親信兩者兼具,在齊王面前好歹大膽許多,連忙問道︰

「大王,章子……不,不,匡章做什麼了?」

「哼!」

齊王又是一陣憤然,

「匡章這老匹夫明著欺到寡人臉來了,他明明知道外任之將未經君許可不得擅自交通,他竟敢在這頭動手腳向寡人施壓。今日酉末閉城前稷門那里拿住了個要偷偷出城的漢子,居然是給田觸傳遞私信之人……哼哼,好你個匡章,竟然給寡人來這一手,你以為寡人當真好欺嗎!」

蘇秦他們見齊王沒說完情況又惱了,忙連聲不迭的勸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息怒?寡人被那老匹夫這樣戲弄,能息得下怒嗎!」

也不知齊王怎麼被戲弄了,狠狠地拍了一陣幾案,已然是暴跳如雷,不過沒過多大會兒工夫他便漸漸平下了氣來,黑著臉怒道,

「你們有所不知,這老匹夫越老越不是個東西了,這樣的手段竟然也使得出來。那漢子臨夜出城,又牽著匹馬做出一副遠行模樣,門禁豈會不前查問?誰想這一查問卻查出了事來,那漢子不等人問便要狂奔出城門去。門禁的兵士在城門之下將他住,這麼一搜身便搜出了平陸君府的憑牌。

匡章那老匹夫的顏面好歹還頂些事,門禁的兵士不敢過多得罪,見那漢子說他有話要說,雖然不敢放他,卻也稍稍松懈了些,誰想那廝竟然說,竟然說……唉!陳旭,你告訴他們!」

「諾諾……」

陳旭雖然是臨淄守將,但在蘇秦他們面前又算得了什麼,見齊王自己說不下去推到了自己身,本來就灰撲撲的臉灰了一層,戰戰兢兢的應了一聲,又猶豫了片刻才磕磕巴巴的道,

「那個漢子說,說……大王為、為、為君不仁,貪圖,貪圖小利而忘大局,不,不足以服,服眾,大齊……大王……」

陳旭說到這里都快哭出來了,乞求似地向齊王望了一眼,齊王立刻怒目道︰「講!」

「諾!」

陳旭被逼到了牆角,干脆也豁了出去,口條頓時理順了許多,

「那個漢子說大齊早晚要亡在大王手里。匡章身為宗室之人,深蒙兩代先君重恩,絕不願坐視家國沉淪,所以要召集門下將領逼宮,若是大王不肯收回成命,他們便以血諫。那漢子說他自己就是被匡章派去聯絡田觸將軍的,另外還有多路人已被派出聯絡其他將領。他,他說自己失了手被拿下,已經不準備再要這條命了,要以一死來謝匡章對他的厚恩。那些兵士早就被他說的話嚇著了,哪曾想到他說完話來便掙開兵士們的控制一頭撞死在了城門沿兒。

茲事體大,下頭人不敢擅作主張,當即便報知了末將,末將稟奏大王後帶著那漢子的尸首前往平陸君府,沒有明說來意,平陸君便說此人原先是君府里的門客,昨日偷府里的東西被重責一頓以後攆了出去,卻並不知為何會尋死。所以,所以……」

陳旭這些話已經將整個經過清清楚楚交代了一遍,雖然听去就是個受過門客報復家主的橋段,但蘇秦他們卻越听越心驚,听見「血諫」兩個字,心髒立刻狂跳了起來,紛紛想道,這血到底是誰的血呀。

田弗嘴唇哆嗦了哆嗦,連忙道︰「大,大王,只怕此人當真是誣陷匡章。匡章他心機深……呃,呃,老奸巨猾,如何會做這樣的傻事呀……」

「誣陷?」

齊王立刻怒氣沖沖的打斷了田弗的話,急咧咧的道,

「早沒出這事晚沒出這事,偏偏連橫合縱最為急迫之時出了這事,你相信那漢子說出這種話當真是趕巧了不成?匡章這個老滑頭,找一個亡命之徒替他把話說出來,接著便推個干干淨淨,以為寡人好欺負嗎!」

蘇秦他們听齊王連連問自己是不是好欺負,雖然都沒敢搭話茬,但心里卻已經有了一致的意見,這事兒齊王還真是好欺負。匡章既然敢辦出這樣滑稽的事,前前後後必然早已做好了各種準備,絕不會一絲紕漏,就算齊王當真去嚴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也只能以匡章說的為準來個不了了之。至于說會不會因此得罪齊王,估計根本不在人家章子考慮之內,本來他就與齊王不合,就算再多一點不合又能怎樣。至于他去世以後家里的事估計也早已做好打算了。

這事已經很明顯不過,齊王已經認準了匡章這是在耍他,而且一時之間確實也沒辦法拿匡章怎麼辦,不然的話也不會這樣氣惱了,蘇秦一直注意著齊王的臉色,暗自拿定了主意,先悄悄向蘇代使了個眼色,這才小心翼翼的鞠著身說道︰

「大王,以微臣愚見,這件事恐怕不是偶然。這些日子韓魏宋燕各國使臣皆已表示出反對攻趙的意思,大王對他們不予理睬,要以此給他們施加壓力,他們倒還沒什麼,趙國相邦卻未必不會找其他向大王施壓的路子。以臣估計,此事必然與趙勝有牽連,不過匡章一向深恨孟嘗君,此時又有跡象表明孟嘗君去了魏國,卻不知趙勝是怎麼勸動的匡章。」

「唉。」

齊王听到這里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半晌才緩緩說道,

「匡章已經漸漸失勢,本來並不可怕,趙國與他國合縱也不可怕,可怕之處就在于他們里應外合,大齊若是因為匡章自己先亂了,還如何謀趙……」

蘇秦連忙應道︰「諾諾,臣也正是這個意思,國內不安便談不出兵伐外,不過以臣了解,平陸君雖有些一根筋地要合縱,但說起他自己來倒是一心向齊的,本不足為慮。只是這樣一來,大王若是不將平陸君安撫好,連橫的事怕是便難辦了。」

「唉,誰說不是啊……匡章這老東西這麼多年在軍中威望不小,如今雖然已經被迫隱退,軍權漸奪,但若是當真不準備要命了,跳出來說句話卻也必然會影響些士氣。寡人原先除了明明暗暗的壓他,還一次次地暗中向他透露田文的消息,就是在設法安撫他,誰想最後還是……」

齊王滿臉都是無奈,正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時,蘇代突然說道︰

「大王,如今大齊當真只能從趙國身取利麼?」

「嗯?」

齊王正在糾結自己的心思,突然听見蘇代問他,微微一愕之下雙眉一緊,略帶著些怒意道,

「這叫什麼話?你早干什麼去了,這時候又跟寡人說這種風涼話!」

這樣的情況下很容易觸怒齊王,蘇代微微哆嗦了哆嗦,但還是強自沉住氣小心翼翼的躬身拱手道︰「諾諾,大王息怒……不過以微臣愚見,今天平陸君的事非但不是壞事,反而是個為大齊牟利的良機,只要大王能順勢而為,必可成就千秋霸業。」

齊王見蘇代說的認真,並不像胡扯的樣子,但還是苦笑了一聲道︰「還什麼千秋霸業……蘇代,你也想像匡章一樣戲弄寡人不成?」

「微臣豈敢。」

蘇代連忙深深鞠去稟道,

「大王您想,韓魏宋楚各國為何明明知道趙國絕非齊秦兩國對手,還要頂住壓力站到趙國一邊?還不是因為害怕趙國滅了,齊秦兩國更加強勢,他日難免有席卷天下之舉。如今燕國也不得不站出來反對,豈不正是因此麼。他們為了免去趙國之危他日落在自己頭,不如此也得如此了。

若是大齊國內一心對趙,韓魏楚燕難免要好好考慮考慮得失,但大齊若是不能一心,他們便更會與趙國站在一起,絕不會有二心的。若是當真打起來,趙國以哀兵之勇,又有南北臂助,勝負只能在五五之間,對大齊來說實在得不償失。但如今大齊與秦國連橫的勢已做足,大齊若是搶在秦國之前退出連橫,別說韓魏楚燕宋必然要仇秦而親齊,就算趙國也免不了靠向齊國一邊,一心要在秦國身出出氣。這便是大齊可以借助平陸君之事全身而退,借此在別出取利的機會所在。」

這意思不就是借匡章的事來個示弱,通過退出連橫將合縱各國拉到齊國一邊來,讓他們單單去恨秦國麼……齊王之前一直在想怎麼坑趙國,突然听蘇代說的有幾分道理,不覺來了精神,點頭問道︰「哦,愛卿之意應當如何行事?」

蘇代見齊王已經感了興趣,心弦頓時一松,笑道︰「很簡單,在‘帝位’兩個字做文章。大王您想,所謂禍患起于浮萍之末,皆在不經意之間,大王不妨先用接受東帝稱號敷衍秦國,並向他們說明大齊內事不穩,還需先安穩了內事才能稱帝對趙,並力促秦王即刻稱西帝來為大王增勢,以便更易壓服大齊國內的異議,這樣一來秦王必然會欣然應允。

到時候秦王稱了帝,若是天下能對他處之安然。大王就可以稱帝,也不算落于人後,而且還能留下謙讓之名。若是秦王稱帝以後各國都憎惡它,大王不妨將計就計不再稱帝,這樣一來必然能收服天下各國之心。這乃是可進可退之道。」

齊王越听越對味兒,不覺眉開眼笑道︰「不錯,秦王固然有滅趙的心思,但與寡人連橫圖趙卻是為了應對小合縱,不管成與不成,秦王也都想借此威懾天下,所以這帝位麼,其實他早已渴慕已久了。」

你難不成不是渴慕已久……蘇代低著頭暗暗撇了撇嘴,連忙附和著笑道︰

「大王英明,正是如此。不過以微臣愚見,趙國畢竟是大國,攻伐不易,既然能借此將各國都拉到大齊這邊,大王何不加以利用一番呢?等秦王稱了帝,大王不妨傳檄天下,怒斥秦國的狂妄之舉,並執牛耳重起合縱,到時候……」

「你等一等……」

齊王忽然抬手打斷了蘇代的話,皺著眉思索了半天才有些猶豫地抬頭道,

「寡人怎麼听著你這樣說對大齊增益並不大,反而遂了趙國的心意呢?」

蘇代連忙笑道︰「誒,怎麼會對大齊增益不大呀。這合縱其實也就是個虛名,只要山東各國對秦國同仇敵愾,自然會全力攻秦,到時候大齊豈不就可以借機以迅雷之勢拿下宋國了麼。」

「宋國?」

齊王猛然一凜,還沒有完全回過味來,一旁的蘇秦已然驚喜無限的接了蘇代的話。

「大王,蘇代說的不錯。宋國本來就比趙國弱小許多,這些年若不是有魏楚各國幫襯,以他們自身之力,只怕早已並入大齊。只要大王做出全力合縱攻秦的架勢,宋國必然對大齊放松警惕,到時候魏楚趙各強國兵力都頂在西邊,宋國也必然會分出兵力前去攻秦,這樣一來一時之間誰還能有機會回手救宋……」

「好!」

齊王啪的一聲拍在了幾,心氣頓時高到了爆棚,雙目之中目光凜然無比,仿佛自言自語的說道,

「宋國借的乃是魏楚之力,寡人偏偏要讓他借不力,看他孤力之下能撐住我大齊雄兵幾日攻伐!哼哼,泗淮之地南制楚西制魏,只要拿下泗淮,寡人就算沒有東帝虛名,卻也可得席卷天下之勢……呵呵,匡章啊匡章,你想戲弄寡人,寡人卻要好好地謝你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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