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心情平復下來之後,洪招娣和李仲晟彼此對視了一眼。雖然呂碧茗這番宣言甚是雷人,但考慮到在將來至少半年的時間里,要和她和平相處,那麼就讓她這麼誤會下去也不是壞事,于是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卻也沒反駁呂碧茗所言。
此時馬車已經開始疾馳,洪招娣卻感覺不到車身的半點震動,于是掀開窗口的珍珠簾朝外望去。只見那八匹駿馬,三十二只馬蹄皆離地半尺,踏空而行,窗外景物飛快的向後掠去,看來呂碧茗所說其日行八千絕非虛妄之言。
這樣的速度,怕是比洪招娣前世乘坐過的特快列車,也不遑多讓。約模到了中午的時候,馬車便載著四人來到了還夢淵。
四人下了馬車,袁晴蛉輕撫頭馬的角,就見那八匹馬拉著車背轉了身,朝渡真門的方向踏空疾馳而去。
洪招娣環顧四周,此間處于一個山勢凹陷的所在,四周草木蔥蘢,前方矗立著一塊半人高的玉碑,正面寫著二十個血紅大字——
入此地者無關愛恨生死,出此地者不復恩怨情仇。
玉碑背面則又是四個如鮮血潑淋而成的大字,殺以載道。
洪招娣站在玉碑之前,只覺得光看這玉碑上面的字,一股血腥殺戮之氣便迎面撲來。若是換個修行定力差些的,恐怕這時就會頓時被這股殺氣所震懾,幸好她雖修行不高,卻是在戰場之上見慣了腥風血雨,倒是不為所動。
李仲晟卻有些擔心她,上前掩了她的雙眼道︰「綸兒別看,這些字看的久了,容易心神被懾。」
洪招娣微微一笑,將李仲晟的手自眼前拉下,偏轉了頭果然不再多看那玉碑,道︰「我正覺得有些不妥,多謝光華。」
呂碧茗見他二人親密友愛,在旁跺腳道︰「李師兄為何不曾擔心我?」
袁晴蛉在旁笑道︰「那是因為呂師妹道行高深,無需師兄擔心,反而可以和師兄齊頭並肩,成為師兄的助力支柱啊。」
呂碧茗聞言,臉色頓時和緩下來,高傲的瞟了一眼洪招娣。
是啊,修真界向來以實力論尊卑,就算這丫頭再怎麼得師兄的寵,將來也就是一妾室。只有和師兄齊頭並肩,能夠成為他支柱的自己,才堪配正室之位。
但凡高階修真者,哪位沒收幾個侍妾侍君?就是那沒什麼地位的外門弟子,身邊只得三個子附的配置,大多也要千方百計的在其中找一兩個通房。幸好袁師兄之前將她點醒,否則她只顧著和李師兄呷醋賭氣,反鬧得彼此不快活。
洪招娣見狀,大概猜到袁晴蛉之前和呂碧茗說了些什麼,見她高傲斜瞟自己,也不與她對望,只是柔順膽怯的低垂了頭。
袁晴蛉既然費心為她營造了這樣暫時能夠相安無事的局面,她總要盡力配合。
李仲晟看了看天色,道︰「我們這就進去。」
說完,率先步入還夢淵。
洪招娣緊隨其後,沿途記憶周邊的環境。還夢淵因為是生死試煉之地,所以沒有地圖,那麼至少她要將走過的環境路線記下來。
此處名為「淵」,實際上地形頗為廣闊復雜。雖然不像還夢谷那般沒人見過其盡頭,但使用風行符不眠不休橫穿此地,至少也要費時兩三個月。
還夢淵的入口處是一大片無遮無蔽的平原,隨處可見有三三兩兩的,結成同伴隊伍的修真者在晃蕩。
還夢淵雖是個殺戮氣重的地方,但此處無遮無蔽,又有多隊修真者在此,應該是屬于相對安全的緩沖地帶。
但在這樣相對安全的地方四處晃蕩,止步不前的修真者隊伍,亦是實力低微,指望撞大運撿漏的居多。
李仲晟自是看不太起這些人,直接無視他們,領著洪招娣等三人,直接朝更深的方向走去。
然而你不理他,卻偏偏有人倒貼上來。
只見個相貌頗顯和善俊雅,面露愁容,儒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朝李仲晟唱了個大喏道︰「這位道友請留步。」
李仲晟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方道︰「道友有何事?」
他之所以會回答這青年男子的話,只因他在打量這青年男子的同時,放出靈識,發現這男子有築基後期的修為,這才與其交談。
「小生名叫鮮于伸,海外散修,十一成土靈根,築基後期修為。」名為鮮于伸的青年男子也不羅嗦,直接自報家門,「十日前我與幾位道友結伴前來還夢淵,以求頓悟突破,誰料卻在附近的林中深處遇上一只結丹虎妖,眾道友皆殞落,只我修為最高,有幸逃月兌。之後,我在這里盤桓了數日,才遇上你們。」
說完,鮮于伸深深嘆了口氣,眼中泛出淚光,悲戚之色盡顯,讓李仲晟等人看了忍不住為之同情。
「所以,你想讓我們幫你降服虎妖?」李仲晟雖對此人心生同情,卻仍冷著臉道,「道友覺得我們萍水相逢,有這個交情麼?再說,我等就算降服虎妖,于你有何好處?」
要知道既是求人辦事,那麼辦完事之後的虎妖內丹、骨頭、皮毛等值錢的東西,按道理都會歸李仲晟等人所有,鮮于伸是半點好處也撈不著。
鮮于伸額上青筋綻露,握緊了雙拳嘶聲道︰「你們若能助我報仇,對我來說便是最大的好處!實不相瞞,殞落的道友之中,有我親生的弟弟……他、他今年才十四歲,正值大好年華,卻喪生于此……」
說到這里,他痛苦的搖頭,顯然再不願回想。
「既是常年打雁,就要有被雁兒啄了眼的準備。」李仲晟見狀,正有些猶疑不定,袁晴蛉卻在旁搶先開口,「你們既要入那深林追求頓悟突破,被林中虎妖弄的死了傷了亦是本份。我在這里奉勸道友,還是好生回家去吧,別總想著報仇。」
說完施施然轉身,自顧自朝原先的路線走去。
李仲晟本有些猶疑,但見袁晴蛉如此,知道他這個師弟年歲比他大,經歷的事情比他多,素來是個有主見判斷的,便也不再管那鮮于伸,隨著袁晴蛉離去。
洪招娣亦緊緊跟隨著他們,然而走的不遠,卻听見身後傳來一聲鮮于伸的淒厲慘叫。
洪招娣回頭望去,只見那鮮于伸朝他們離開的方向跪下,拼命磕頭,鮮血與砂礫在額頭上混做一處,目光中充滿了悲戚絕望。
「師兄,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呂碧茗雖對凡人冷酷無情,不視其為同類,但對同為修真者的人還是存有幾分憐憫善念,見此情景心中不忍,悄聲朝袁晴蛉道。
「其實這件事的真假對我們來說,完全無所謂。我們要避免的,只是成為出頭椽子。」袁晴蛉的神色雲淡風清,「若大家真對這件事放不下,我們可在林中隱蔽幾日,觀察此人究竟如何。若他真是帶人進林報仇,我們不妨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若他另有圖謀,我們亦可見機行事。」
「還是師弟想的周全。」李仲晟听完袁晴蛉的打算,點頭肯首。
還夢淵中步步危機,充滿陰謀詭計,與人相爭生死不論,遇上事情的確不能都往好里想,否則便是自尋死路。袁晴蛉這般打算,已是最佳的折中之法。
……
于是李仲晟四人進入樹林藏匿了身形,等待鮮于伸的出現。
袁晴蛉是十二成木靈根,築基大圓滿的修為,在樹林中極具優勢,很容易便借助樹木花草的氣息和生長,將四人藏匿掩蓋的十分完全。
似這般等了兩天,在呂碧茗對鮮于伸的憐憫同情,隨著耐心耗盡而快要消散干淨的時候,鮮于伸終于出現在他們的視野內。
只見他散盡了兩天前的愁苦之色,對一行五人的修真者隊伍極盡諂媚討好,領著他們朝林中深處走去。
那一行五人的修真者隊伍共三男二女,從裝束打扮看上去,像是散修臨時結成的隊伍,修行程度深淺不一,有兩個築基大圓滿的,一個築基中期的,一個築基末期的,還有個容顏俊秀非凡,卻只得煉氣初期的男子。
那修為最低的男子,顯然是其中一個築基大圓滿女子的侍君,總是不離其左右,對其體貼關懷備至。
李仲晟等人借助袁晴蛉的藏匿術法,不動聲色的跟在他們後面,看事態究竟如何。
如此又跟了一日一夜,在林中曲折前行,若非袁晴蛉與草木有感應,李仲晟等人此時定是在林間已經迷失了方向道路。就這樣,終于來到了鮮于伸的目的地。
「就是這里了。」鮮于伸朝那五人隊伍點頭哈腰,臉上掛滿了諂媚的表情,「那虎妖,就在這里。」
「是麼。」身為五人隊伍頭領的,築基大圓滿的中年女子,淡淡看了眼鮮于伸,道,「既然如此,留下你也再沒有用了。」
話音未落,就見她手中一道黑色劍芒乍起,以風雷之速,當頭就朝鮮于伸劈下。
鮮于伸比她道行低,又距離甚近,當下避無可避,只得眼睜睜看著那劍芒朝自己的面門劈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寒光掠過,將中年女子手中的劍芒打的偏了一偏,鮮于伸終于得到一線時機,縱身後退。
中年女子見狀,手持三尺黑色劍芒,仰頭朝四周厲聲道︰「誰?誰鬼鬼祟祟躲在暗地里,不敢出來見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