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洪招娣正帶著邵菁菁玩人偶化妝換裝,她用紙貼在其中一個漆黑傀儡的面部貼了眉眼五官,又剪了兩砣胭脂貼到雙頰,邵菁菁則依樣畫葫蘆,認認真真把剩下的四個傀儡也都貼了五官。
雖說洪招娣手工剪紙的技術不怎麼樣,邵菁菁更是將五官貼的有些眉歪眼斜,卻不妨礙邵菁菁玩的興高采烈。
洪招娣看著滿頭彩帶珠翠絹花,頂著兩個紅臉蛋,眉眼呆滯歪斜排排坐的人偶傀儡們,母性不夠充沛的她,忍不住想要淚流滿面,這種帶孩子的保姆生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就在這時,天馬減緩了翅膀扇動的速度,撲簌簌從天而降。洪招娣連忙掀開馬車窗簾,望向外面。
天馬降落在一座臨海的城池前,城池整體是由黑色的大理石砌成,看上去仿若一大塊生鐵,堅硬而肅穆。
洪招娣知道到了目的地,連忙讓邵菁菁收起那幾個傀儡人偶,引著她出了內室。
海境正在外面等她們,她身上渡真門的標志,以及金丹長老的牌都已經摘下。看到洪招娣和邵菁菁的裝束,她目光中微微露出滿意之色,便帶著二人下了馬車。
車外李仲晟見三人出來,便卸了天馬,放它們返回渡真門,他身上同樣不見身份門派的標識。
如此,一行四人雖然穿的略嫌光鮮,不過散修是各種性情都有,邋遢者有之,窮困者有之,她們這樣穿戴的卻也不少見,望去倒也不扎眼。
北海雖是邪修聚集之地,但也有不少散修在此來往。海境和李仲晟這幾天考慮了下,覺得以邪修的身份出現在此的話,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畢竟正道和邪修差距很大,尤其氣質處事和功法是偽裝不來的,不若說是散修更容易取信于人。
洪招娣牽著邵菁菁的手,遠遠望去,只見那座城門上懸著「極樂城」三個鮮紅大字,朝海境道︰「師尊,這里便是北海境內了嗎?」。
「正是,此處是進入北海的第一道門戶。」海境神色變得有些凝重,看了一眼邵菁菁,道,「這里並非邪修聚集的中心,來往的散修亦多,還算是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如果能在此處為菁菁找到治療之法,就再好不過了。」
李仲晟在旁嘆道︰「但願能夠如此。」
四人朝極樂城走去,步履如風,很快到了城門口。這里雖有人站崗,盤查的卻並不嚴,收了一顆東珠就放她們進去了。
洪招娣看了這情形,朝海境悄聲道︰「師尊,這城內可有咱們正道的人?」
寬松的盤查,如此自由度極高的來往,若是正道沒派人在此臥底,那實在不怎麼能令人相信。
海境容色不動道︰「自然是有的,但我們此行是為了治菁菁的病,不方便與那些同道中人聯系。」
洪招娣會意的點了點頭。
邵菁菁這病癥,到時說不得要用什麼邪惡手段方能治愈,海境身為渡真門金丹長老,傳出去那是十分不好听。所以說非但不能與同道中人聯系,借用其力量,甚至還得秘密低調行事。
不過海境和李仲晟、邵菁菁三人都算是正道清修的高層人士,甚少在低階修士前露面,更沒來過極樂城,洪招娣又是個剛入仙門沒多久的新人,想來她們若是不自行揭破身份,在此亦沒人能識得。
四人入城沒多久,就見廣場上極是熱鬧,圍滿了人。她們從旁邊路過,有那眼尖的見其中有金丹期修真者,就態度極為恭敬的呼喝人群,自動讓了條道出來。
海境生性清高寡淡,本來只是打算路過,對這些熱鬧並不感興趣,但人家既然讓出道來,她們又是初入極樂城的,若這樣不加理睬反而顯得與眾不同。更何況有人主動示好,也方便她們將來打听關于邵菁菁病癥的消息,于是猶豫了一瞬,便領著李仲晟、洪招娣和邵菁菁三名弟子,走上前去。
近前才知道,是正在當街買賣奴隸。幾百個男女老幼都有的奴隸挨挨擠擠聚在廣場中間,奴隸販子將年紀輕賣相好,或者有特長價值的奴隸放在外圍供人觀看挑選,次一等的則放在里面。
那些奴隸赤luo著身體被人待價而沽,大多目光呆滯麻木,完全沒有人的活氣。
令人詫異的是,這些奴隸里面居然還有幾個煉氣中期和高期的修真者。這些修真者有男有女,頂上雖觀之有氣,但紫府氣海被封,而且以精金秘銀穿了琵琶骨,身上被刑虐的傷痕累累,望去個個氣息奄奄。
有人上去問價看貨,瞧了牙口皮膚相貌之後,奴隸販子便往那被買的奴隸身上用烙鐵烙個印,然後往脖子上系根鎖鏈,便讓人牽走。
其中一個女修看中了一名相貌不錯,十六七的男奴,大約是想買去當房里人的,看過牙齒皮膚頭發之後,還算滿意,又令其自*,驗試功能。
「綸兒,你與邵師妹還是先隨我離開吧。」李仲晟畢竟是正道出身,只站了片刻,便頗覺得此情景不堪入目,眉間皺出一條深深印痕,轉身用身體擋住了洪招娣的視線,牽了她的手帶她走出圍觀人群。
洪招娣很想紅一下臉,以示自己的少女純情,但害羞的姿態很容易裝,在臉上裝出羞色卻是十分不易,于是只低垂了頭,牽著邵菁菁的手,隨著李仲晟走出人群。
而邵菁菁則是從頭到尾面無表情,來看就看看,走了她也沒多大意見。別說羞色,就連害羞的姿態也不曾出現。
這也是邪修所在之地才能看到的光景,凡間和正道修士雖然也役使奴僕,但都有一定的規矩章程,像這樣把人直接拉到市場當牲口買賣的,還真沒有。
李仲晟拉著洪招娣和邵菁菁走出人群之後,過了一會兒,海境才出來,以她之涵養修為,卻掩不去面上隱隱的憤怒之色。
「師尊,咱們還是先找地方住下來,之後的事情再慢慢商議。」李仲晟見狀,連忙上前相迎。
「……也好。」海境這才逐漸冷靜下來,恢復了原本的神態,「既如此,便去客棧吧。」
洪招娣牽著邵菁菁,在海境身後與李仲晟並排而行,悄聲道︰「光華,師尊為何如此生氣?是因為此地任意買賣奴隸麼?」
「此地將人口當作牲畜任意買賣,雖然于天理不合,卻不至于令師尊如此。」李仲晟亦悄聲回答道,「師尊氣的,是這些奴隸之中,有我們正道的修士。」
洪招娣想起那幾百人中混雜的幾個煉氣中後期的修真者,不由恍然大悟。
修真者不以凡人為同類,凡人奴隸就算在邪修的地盤如何被買賣驅使,亦不能撼動海境的同情心,但修真者就不同了。
這些正道修士想必不是被擄來的,就是在此地臥底,被發現之後被賣做奴隸。怪不得他們身上都有刑虐的傷,想來之前便經過刑詢拷問。
但此事在此地屬于平常,她們來這里的目的也不是救這些修士于水火,而是替邵菁菁尋找治療之方,縱是看不過眼,也只得忍耐。
洪招娣想起了呂碧茗,她曾因袁晴蛉一事被擄去,不知是否也經歷了這些事?還是更加不堪?
大約在街上走了半刻,四人便來到了客棧。這客棧不大,位于街角,望去有些安靜冷僻,卻正合海境一行人的心意。她們本就是打算盡量低調的替邵菁菁延醫問藥,並無意在城中掀起什麼風波。
進了客棧的門,客棧掌櫃是個四十開外的男子,居然也是引氣入體了的,生得是賊眉鼠眼,一副油滑相,見有金丹真人上門,甚是熱情的親自迎接,前鞠後躬道︰「今日不知是什麼風,竟把您這樣的貴人刮來了。鄙店雖小,但東西樣樣都是置辦的齊全的,請放心入住。」
邪修與散修,和正道修士不大相同,正道修士的金丹期高手,大多高高居于巔峰,不怎麼外出見人,清心修行。而邪修和散修的金丹期高手,則更注重入世,探險,甚至是殺人奪寶,所以經常外出,隨處可見其蹤影。其實在極樂城中,像海境這樣修為的金丹修士,來來往往並不少見,但入住這樣小的客棧,卻是很少見了。
掌櫃的說完,便領著四人去了天字號房。
這掌櫃的雖說長的不怎麼樣,也頗有眼色,問清是師徒四人之後,將海境單獨安置在最好最大的一間房,李仲晟安置在旁邊的一間,讓洪招娣和邵菁菁同住一間,又殷勤的端來靈茶糕點,讓四人先歇息用茶,自己親自在旁邊彎腰侍奉著,听候吩咐。
海境喝了一口茶,朝那掌櫃的開口道︰「我們師徒是游歷四方的散修,今日入極樂城,只為了替我這弟子尋找醫治之法。如若掌櫃的能幫這個忙,定有重金相酬。」
掌櫃的一對老鼠眼笑成兩道細縫,搓手道︰「仙師若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只是,這位小妹子雖看著有些不妥,卻不知是何病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