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望近在咫尺的無音，看著他百般難描的仙姿飄逸，如此近的距離，久央卻要用‘望’來形容他們之間的無形隔閡。
‘對不起。’垂頭咸澀一笑，久央無聲將淚水吞入月復中，再抬頭，精致眉眼牽強一片俏皮。
還未待無音發覺她眼梢隱藏著什麼，她已經彎腰夸張笑開。
「哈哈，師父你上當啦，久央同你玩笑呢！師父好笨哦，哎呀，當初央兒怎麼就選擇您做師父呢？失策啊失策。丫」
抬指抹去眼角不知為何流出的淚滴，搖頭晃腦嬉笑欲往十里桃花林奔去，卻是‘呯’的一聲撞上一層無形的結界，疼痛嗷嗷亂叫的久央欲跑回無音懷中尋求安慰，卻不料無音淺笑躲開，久央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師父！」
齜牙咧嘴幽怨看向無音，尤其那一雙楚楚無辜的火紅眼楮，看的無音更是神清氣爽，悄無聲息將微笑放大。
那層琉璃結界以前是不存在的！一定是師父故意懲罰自己隨機而設媲！
久央氣的直跺腳———什麼時候起自己純良無害的神尊師父，竟也變得如此月復黑奸詐了？？
「央兒，痛麼？」
輸人不輸陣，她揉著額頭挺直腰桿，咬牙大聲宣布著︰「不痛！」
無音皺眉看著久央，那神情專注無害仿佛是在極力關心，只是那唇角得意的微笑，卻毫不遮掩挪揄。
「真的不痛？」
「其實，其實……很痛的師父！」那結界硬的跟石頭一樣！
「哎……」無音負手搖頭率先走進桃林，獨留些許隨風飄散的輕悠。
「央兒，下次走路小心些，看把為師的結界撞的，萬一出了窟窿怎麼辦？這千年靈力精粹若是壞了，為師可是很心疼的。」
「……」
久央咬牙切齒看著那雪白絕世身影，逐漸飄逸消失在大片桃海，小嘴不滿狠狠嘟起抱怨‘師父你壞蛋！’
卻在那仙子身影徹底消失在桃花林之後，久央臉上故作慪氣的神情悉數散去，取而代之乃是一片綿延無盡的疲憊。
抬指揉著額角，淡淡的微笑如水波漫開，越來越清，越來越淺，最後終于歸于平靜幾不可見。
「師父，其實我也是壞蛋。」抬頭看向紛落在眼前的桃花，隨手沾過一朵碾碎，呢喃「很壞很壞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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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悠悠白駒過隙，尤其是在這歡樂的記憶里。
三天，整整三天。
自那次久央與無音下凡歸來之後，無音再未見過小徒弟調皮的身影，他前些時日為她所準備的桃花糕，甚至還沒來得及吃。
不告而別，如此銷聲匿跡還是第一次，雖然她那天站在桃林外模樣雖是古怪，卻沒有展露出任何不歸西界的征兆。
唯一的，便是那無比散漫的棉花雲，那仿佛是她刻意放慢，延長與自己相處時間所為。
或許桃林外那天，她所說的原諒並非玩笑空穴來潮。
三天前回來西界之後，她一直纏著自己不放，又是傍晚在桃林間耍賴要自己撫琴給她听。
退去白衫淡雅，裝扮一身華麗出現在自己面前，說些怪異的話，恍恍惚惚合著自己斷殤琴音舞了一曲淒艷壯麗的《與君決》。
回憶至此，無音清眉不禁皺起。
如錦繡斷裂，利刃鋒芒初開———與君決，與君長辭再不見。
或許，或許……
無音不敢繼續想象，他向來聰慧單純的小徒弟，在受到諸多滅頂打擊之後會做出什麼反叛事來。
她還小不是麼？懵懵懂懂的心思，正如一朵正在含苞待放的雪蓮，不，是烈火紅蓮，灼熱滾燙且強大的，但現在她的蓮心還很脆弱，她不應該用那瘦弱的雙肩擔起太多。
無音端坐在桃樹下，淡漠的琉璃瞳第一次出現曠世惘然之色。
自己，是不是應該幫助小徒弟一把？縱使她真的做錯事，但教不嚴師之惰，自己不也應該要承擔責任麼？
自己守在這西界數萬載，但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紛亂混雜著心思，那蠱惑的聲音一直盤旋在耳畔，侵蝕著最後的理智︰幫助她，幫助她，不惜與天下為敵！！
與天下為敵！？
不，自己這是在想什麼？自己活著的原因不就是為守護天下蒼生麼？自己怎麼可以為一人而變得如此自私？
可……央兒不過是去辦她的私事而已，這與天下何干？
自己只是去看看，看一眼而已……
無音凝思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久央那如火的跳躍氣息就在下界，揮出觀水鏡，自己只要眨眼間便能看見她。
只是為了一番證明而已，只是為了證明她沒有犯錯罷了。
無音如此安慰自己，忐忑著心境去捏訣。
「央兒，你切莫讓為師失望。」
深吸一口氣握拳，終究是職責勝過了關懷，萬事以蒼生為重。他閉眸決絕————如若久央真的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縱使身為自己最疼愛的徒弟，那也絕不留情！
霜白的人影在桃樹下緩緩起身，抬指優雅正欲結印，僵了半響，復又放了下去。
「不要看了，還是不要看了。」
有些事還是自欺欺人的好，萬一她真的做了什麼被驗證……自己到時怎麼下得去手？
步履匆匆想要趕回大殿休息，雪衣墨發絕塵依舊，卻不似往日從容。
無音身畔一碟為久央制作的桃花糕，被他起身的衣角踫翻，碟子倒扣，糕點滾落一地，沾染了灰土塵埃再不能食。
他側頭看了看被自己不慎踫翻的糕點，攏在袖中手指動了動，卻始終沒有撿起。
這三日自己日日都有做糕點等她回來，可……
————既然心意已經染上塵埃，就算假象恢復了原樣又如何？央兒她到底不會再喜歡了。
白衣袂飛揚，風姿踏著一地落紅桃花搖曳而遠。
回往寢殿的步伐有些倉皇，這曾經風光齊月睥睨六界的神尊，此刻竟是隱隱出現頹廢之感。
他的清高傲岸，他的飄渺仙姿，他一顆古井無波平和俯視天下的心，皆因一個叫久央的小狐狸而亂了分寸。
這不是他，或許這根本就是場可怕的噩夢，想自己堂堂神尊，怎麼會有如此無奈落魄的一天？定是在做夢，久央那丫頭……自己何時見過認得？
「師父……」
身後綿軟嬌滴一聲輕緩，無音沒有回頭。
舉步繼續向前，無音自嘲微笑，關心則亂，難道自己已經開始出現幻听了？
「師父您急著干什麼去？？」
真好笑，聲線脆亮，這幻覺竟是如此夢幻幾近真實。
「師父！」
久央站在那盤散落的糕點邊氣惱跺腳追問緣由「師父為何將碟子打翻？看人家回來了，您故意的？」
這次無音終于赫然回首。
一精致宛若天人的少女，正矮身蹲在那棵自己剛起身的桃樹下，縴指小心翼翼的撿著糕點，放到唇邊吹去浮灰，憐惜重新放回盤中。
那悉心細致的動作，仿佛手中的不是桃花糕，而是稀世脆弱珍寶，她那輕輕顰起的煙月眉，無不訴說她此刻對糕點多麼珍惜。
「師父怎麼將我的花糕扔在地上？太欺負人了！」
最後一塊桃花糕被久央回味無窮含在口中，那心滿意足卻略帶指控看向無音的小模樣，看的桃林仙子一陣恍惚。
「央兒？」
無音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再深呼吸眨眼，而後盾反咒瞬間完成出現在久央身前。
「央兒你怎麼在這？怎麼，怎麼？」
扶在久央肩膀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或許因為欣喜，或許擔憂，或許……太多的混亂情緒，他來不及一一理清，他只看到眼前的嬌艷少女，此刻正毫不嫌棄吃著染灰的糕點，而後一臉滿足。
她真的在自己眼前，伸手可觸……
「央兒，真的回來了？」
「自然回來，不然要去哪？」
她挑眉避開他的接觸，舉步向後退開些許保持距離「師父將人家最愛的寶貝食物扔到地上不理，這是在說明，師父不在乎央兒了嗎？」
這問題轉換未免太快，無音一愕「什麼？」
她斂眉唏噓一嘆「原來這世上真的沒有什麼天長地久啊。」
「……」
這丫頭今日怎的如此多愁善感上了？重新歸來的央兒，好生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