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具體時間不能細考,蘇妙雲只記得她的身高尚且不到師傅的肩膀,也許是十歲左右,她跟著師傅討生活。
師傅很會唱戲,每隔上三日就要到最繁華的那條街上去,就在那棵歪脖子大樹底下,清清嗓子唱起來。而她只需要捧一個吃飯用的小碗兒立在一旁,等著師傅唱完,她便小跑過去向圍觀的人討錢。
她總是梳著兩只羊角辮,跑起來一顫一顫的霎是可愛,有時候圍觀的大叔會捏捏她的臉,讓她笑一下,她听話的笑一聲便能多換來一個銅板兒,她在心里暗暗得意,她笑一下比師傅唱的一段還能掙錢。
人群散了,蘇妙雲听話的將小碗兒遞給師傅,師傅用雙手縷一縷她的羊角辮,總要叮囑一句︰「下次別再沖他們笑了。」
蘇妙雲早習以為常,不問原因,只乖乖點頭便能糊弄過去,下次一樣會在那些大叔跟前兒笑的燦爛。
師傅牽了她的手,走到包子鋪,向掌櫃買上一個大包子,雖然是素餡兒,也足夠蘇妙雲欣喜一陣子了,她雙手將包子捧在手心,舍不得吃。
她仰頭看看師傅,不由得贊嘆,其實師傅是個很美的人兒,只是衣裳太舊了些,不然,總會比得過那些府里面出來的太太。
其實,她只見過一次府里面出來的太太小姐,她知道府里面的太太小姐是從來不會到街上听戲的,她們有自己的戲班子,而且是很多人很多人參加的那種戲班子,她都知道那些戲班的名字,師傅讓她背過許多次。
那天,也是師傅帶她來街上擺攤兒唱戲,唱的是一小段《牡丹亭》,師傅那天唱的很好,她也發現,師傅每次唱那《牡丹亭》,總會唱的異常專注,好似這世界上只存在著她一個人。
師傅這邊剛唱罷,換得一片掌聲,有一位衣著講究的大爺,將一錠銀子拋進她的小碗里,銀子咚一聲又彈到地上。
蘇妙雲從未見過這般大的銀子,甚至連錢串子也未見過,她跑了兩步,將那銀子在衣裙上細細蹭了蹭,牢牢抓在手里。
師傅走到那位大爺跟前兒,蹲身行禮,向那人道謝,那人點點頭揮手正要離去。師傅趕一步喚道︰「不知這位爺如何稱呼,小女子實在受不起大爺這許多的銀子。」
那位爺站穩,轉身道︰「是我家夫人讓賞于你的,你就拿了吧。」
師傅聞到,急忙問一句︰「不知尊駕府邸何處?」
那位爺似有急事要走,急忙忙回道︰「布政使施家也就是了。」
這施家師傅自然是曉得的,就住在東街上的第一戶,離皇宮也近,聲名赫赫,最得老佛爺賞識。
師傅再要道謝,那位爺已然走遠,遠遠地,她看見一輛華貴的馬車上打起了簾子,正向外張望的是一位夫人抱著一位小姐。夫人的滿頭珠翠耀的蘇妙雲的眼楮疼,她懷里抱著的小姐年紀還那樣小,額間的一顆紅花鈿映的她面若白瓷。
蘇妙雲將這一刻深深的印在心里,期盼著有一日坐在馬車上的是她與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