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雪無聲,小小的被窩里已經宛如被水洗過,兩人全都**地。淨璃不敢面對青爵,只背轉了身子,微微弓起脊背對著青爵。青爵累壞了,從身後擁著淨璃,呼吸的頻率顯示他已是睡著了。
淨璃小心翼翼斂著自己的心事,卻還是不能不在他手臂之下悄悄轉身。兩人都汗濕著,她還沒事,他卻不行。他滿身的傷,雖然有些皮肉已經開始合了,但是汗液還是會讓他疼。他這時毛孔大開,若是再被邪風盜了,怕他內外交攻,再病倒了。悌
淨璃小心起身,不去踫到他——是不願擾了他的夢,更是不想讓他知道,她在此時還是在照顧他。其實她現在應該是跟他繃起臉來,大罵他一頓才應該的!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怎麼就硬不起心來。諛
抽過干燥的被子,抽走他身上的濕被子;又用干毛巾給他將身上的余汗擦拭掉,這才小心換好被子。他身上還是滾燙,淨璃先時以為他是方才那頓折騰的熱度沒退;可是後來卻發現那熱度始終沒見退去,淨璃這才急了。
給他重新量了體溫,淨璃趕緊站到廊檐下去打電話。張醫生听見電話也也有些著急,「青爵這孩子就是死擰!今天就是打死也不去醫院,誰勸也不听。我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受傷的事被人看見,否則難免外界對傅家生出什麼揣測來。這孩子看似對傅家的事情不上心,實則還是時刻顧及著的……唉。」諛
「可是就算是顧及著傅家的臉面,也不能拿自己身子骨開玩笑吧!不能去公立醫院,我給他安排私家診所啊,可是他還是不干!我也不明白,他這麼挺著傷,就非得守在家里干什麼。有什麼怕一轉身就丟的?干嘛還要這麼拼了命地死看死守的?……」
張醫生也是急了。今天這事兒發生了,當醫生的就最怕是自己失職。張醫生跟傅家已經合作多年,彼此感情都很深,對青爵的關心更不僅僅是醫生對患者。可是青爵死擰,除了淨璃之外誰都不讓進院子,就連于含之都不敢,所以張醫生就只能遙控淨璃來執行相關醫療手段。可是淨璃畢竟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張醫生怎麼能不心急如焚?悌
夜色幽深,可是因為有雪,卻顯得這天地還是通亮。潔白雪花染遍了傅家古老的屋檐,將烏瓦都勾勒成輕盈細致。淨璃握著電話輕輕嘆了口氣,轉頭望窗內。張醫生說他死也不肯離開家去看診,說他寧死也要看守著什麼,怕是一轉身就丟了——說的,是她吧?
就算張醫生不知道這答案,她自己如何再不知道?
青爵因為不上大學了而跟傅伯伯鬧翻,他挨了這頓打,卻怕她因此而自責或者膽怯了,于是便會就此離開。所以他才這麼豁出去了,自己的傷都不顧,就這樣硬挺著——甚至,在身子這樣的情形下,還要了她……
是的,都說男人這樣做的時候是因為欲.念,可是欲.念和性命孰輕孰重,相信那家伙還是分得清。更何況他通身火燒火燎地疼痛著,何至于就饑色到這時候就要了她?——還是因為,他怕這件事會影響到她的心,怕她會又如郎溪那一次一樣,趁著夜便偷偷地走了吧?
有風來,吹下屋瓦上還不堅實的雪花,小小地一顆顆,落進淨璃眼里。淨璃吸著屋外涼氣,眼楮里已是不自覺地含了淚。女孩子這樣略顯倉促地失去第一次,她如何能不怨他?畢竟那個年代里,還是相信女孩子的第一次都只是在新婚之夜才可交付的;可是未來還在混沌無形的時候,他就這樣奪走了她的初次……對于未來的迷蒙,還是讓她忍不住有些怨恨他。
可是此時此地,听著張醫生這個全然旁觀的外人說出的不經意的話,卻讓她對他方才的所為再也狠不下心來。
他怕她走,所以他豁出去了一切。甚至寧願她醒來會恨他。他寧願她恨他,也要將他留在身旁……霸道到不講理,卻讓她心底有說不清的溫柔。
他就是這樣,從來都是這樣。也許在外人眼里是個壞蛋,可是這就是她從小認識到今天的他。別無選擇。
「淨璃你今晚多辛苦,留意著他的情形,溫度如果再升高,一定要告訴我!現在這個溫度還好,也許是白血球自行殺菌而造成的發燒……」張醫生還在小心囑咐。
淨璃一一記下了張醫生的囑咐,又偷偷給媽打了個電話。她從郎溪回來之後,因為長大了,所以媽總囑咐她要注意避忌,所以夜晚過了八點之後便不讓她單獨留在青爵房內。可是今晚注定要整夜都留下,雖然媽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但是她還是不希望讓媽知道。
鄧嫻雅在電話里嘆息,「你傅伯伯打了他,自己的心情也不好。傍晚親自去跟于震老爺子當面解釋,直到現在還沒回來。倒是杜小姐親自開車去接了,想來能有所開解。太太也早亂了分寸,說不得青爵。家里其他人又都不敢近前兒。淨璃,也只有你能勸說他兩句。」
淨璃握緊電話,小心地說,「媽,我已經長大成人了。許多事,我會小心地學著處理。媽,您放心。」
她已經長大成人了,已經再不能回到那個幼不更事的少女時代。這樣的表達,不知道媽能不能听懂?
這天地之間,她只剩下媽一個親人。女孩兒遇見這樣的事情,最想告訴的就是媽……可是她現在卻沒辦法說,沒辦法。這份失落的悵惘,就像這冬夜里無聲飄落的雪
一樣。也許輕如鴻毛,也許太陽一升起便會消失無蹤,可是此時此刻它們畢竟真實地覆蓋滿了心房,這種淡淡的涼、隨風而動的迷惘,媽可明白?
「顧淨璃,別走!」房內忽然傳來青爵一聲呼喊!
淨璃嚇得趕緊收了電話,轉身進去。這家伙實則覺輕,很是個對周遭敏.感的,可能也隨他們傅家祖宗的根兒,有走黑道的遺傳記憶,有豹子一樣的生存直覺。淨璃便以為他發現她的動靜了。
可是走到他榻邊才發現,實則不是。他方才是在說夢話……
淨璃站在榻邊,又是悵惘,又有說不清的甜蜜。是啊,他可不是在夢里才會這樣跟她直白說話?要是他醒著,他肯定不說「別走」,他說話的方式是,「不許走」,或者根本就是「你敢走!」
可是人在夢里的話,才是潛意識里最真實的心聲。他怕她走,而不僅僅是不甘心她走,她終是听清了。
心里若歡若悵,淨璃蜷在榻邊,小心看著他體溫。也許是她進來帶了涼氣進來,或許是她悵惘的氣場影響到了他,也或許是她模著他額頭的手是冷的……淨璃剛坐下,幾乎是無聲地,他便睜開了眼楮望她。黑瞳玄黑,靜靜無聲,那麼清亮而灼熱地凝著她,讓她面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神色全都無所遁形。
淨璃全然沒想到,有點閃了腰,盯著他那雙仿佛毫無睡意的黑瞳,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他剛剛說那話的時候,究竟是睡著呢,還是沒睡呢?
「你要干嘛去?」他終究說話,淨璃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他這樣問,便說明他方才真的是睡著呢。
「給你量體溫。」淨璃紅了紅臉。兩人親密了之後,這是第一眼相對,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古怪。雖然有些尷尬,但是尷尬卻不是唯一的情愫;還有那些或許是隱秘的歡喜、小小的甜蜜,甚至還有——微微的心安,「張醫生囑咐了,這晚上要每隔一個小時給他匯報一次你的體溫。」
「嘁。」他卻忽地笑了,「這次的別報了。不是正常體溫。」
「嗯?」淨璃先愣了下,隨即才會意過來。人在親密的時候,體溫肯定會陡然升高的,他是在借著體溫來說剛剛的事兒……
「閉嘴,不許說!」淨璃明明想撐著平靜,可是終究還是泄露了害羞。說著便扭身過去,不敢看他。
背後,他若笑若嘆,聲音悠悠,就像是窗外被風吹落的輕雪,簌簌地一片潔白,「顧淨璃,你是我的了。」
淨璃咬唇。這人真是討厭,剛剛要她的時候,他明明已經說過了,現在還說!就是故意糗她嘛!淨璃咬唇,故作豪放派,「那可不一定!都什麼時代了!」
「你再說一遍!」他就惱了,手指穿進她指間,狠狠箍住,扯著讓她回眸。
「你別鬧了。」淨璃嘆了口氣,還是再拿過藥膏來。之前的藥膏被他那頓折騰給蹭掉不少,她還得重來。
淨璃努力壓制著青爵,不讓他提剛剛的事兒,于是她冷著臉,手上的動作干淨麻利,很有些專業醫護人員冷面羅剎的專業味道。青爵也知這時候再逗她,怕她定是會掛不住臉,跑了;便只是乖乖被她擺弄,卻只是微微挑了唇,眯著眼楮一瞬不瞬地凝著她。
這一夜過後,他與她已是「他們」。所以他適當軟下來听點她的,倒也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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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早晨睡過頭了~~更新晚了,大家見諒哦。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