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洛岩的心是提到了嗓子眼，她很想就這樣直接問琬兒她的那些姐妹怎麼樣了，可是又怕露出馬腳只能這樣不上不下的吊著，整個人都給憋得一抽一抽的。
「也不知道嬸子這孩子取名字了沒，婢子雖然沒見過婢子那小佷女兒，不過听說是請婢子家鄉頗為有名氣的秀才先生取得，嬸子也要重視才是，好名字關乎孩子的一生呢。」琬兒說轉移話題就轉移話題，干脆利落的就像是剛才那僅僅是一次無意的感慨一般，讓任洛岩是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一直都是叫寶寶的，」任洛岩臉色淡淡的說，人也有些驚醒了，「習慣了，也就沒念著改了，反正還小……」擰了擰衣擺，將視線轉回了灶台上。
「也是，」琬兒將任洛岩轉移了視線，也就沉靜了，「嬸子一個人帶孩子怕是很辛苦罷？」
辛苦？
任洛岩一愣。她並沒有覺得有多辛苦。
這些時日來，若沒了這孩子，她恐怕早就心靈崩潰了，有個依托總比什麼都沒得好。
「不，不辛苦……」任洛岩一雙冷冷的眼里流瀉出一絲淡淡的柔和，「寶寶很乖很乖，有他奴家心里也就有了安慰和依靠……」
「是嗎……」琬兒努力微笑，自家娘娘眼里那絲柔和的笑刺痛了她的心。突然的，她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將她們現在的處境全部告訴她，她想看看她的表情，想看看她那時候是副什麼模樣，會不會為了她們而感到心痛？
「有嬸子這麼個面冷心熱的娘，寶寶真的很幸福呢。」琬兒捏緊了手中的絲帕，笑容一如往常的柔婉。
「琬兒姐姐……」
一聲怯怯的呼喚從廚房外傳了進來。
琬兒一怔，眼中光芒一閃，心里已是有了計較。
就在那麼短短一瞬，任洛岩清晰的看到琬兒的臉色隱隱發白了。只見她對著任洛岩歉意一笑，慢慢站起身，緩緩朝著那個出聲的小丫頭面前走去，任洛岩不明白，以琬兒的身份，為何看上去，對這個小丫頭卻有著深深的戒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琬兒姐姐，小姐她喚您呢……」小丫頭低頭看著腳尖，聲音有些隱隱的顫懼，「您……您快些個過去罷。」
「叢雲小姐很生氣嗎？」琬兒垂了垂眼瞼，一臉苦笑的問。
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的僕婦交換了兩個眼色。
「啊……」小丫頭張了張嘴，眼里的驚懼之色愈濃，這讓任洛岩想到了那個怯生生的寶兒。「琬兒姐姐，您還是別連名帶姓的叫小姐了，直接叫小姐不好嗎？每次您一叫小姐‘叢雲小姐’，小姐就會對您非打即罵，」小丫頭語氣急促地低聲說，「您就服了個軟罷。」
任洛岩面色煞白。叢
雲小姐？莫非是養在太後娘娘身邊的叢雲妃韻？叢雲部落族長的嫡女？那個……早就定下了給皇帝做妃子的少女？還有什麼叫非打即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傻丫頭，你知道的，在我心里只有娘娘。」模了模小丫頭的頭頂，琬兒一臉蒼白的笑笑，「我們快些過去罷，遲了你也會遭殃的。」說著推著小丫頭往外走去。
「……琬兒姐姐，我還好，可是您怎麼辦？那柳妃娘娘早就逝了……您這又是何苦呢……」
「……好了……這些話別再說了，小心听進叢雲小姐的耳朵里，那就不好了……」
……
聲音漸漸遠去了，任洛岩怔怔的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口，人參雞湯還在火上炖得咕咕作響，可她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了……原來琬兒不是調在皇上身邊，相反——她去了叢雲妃韻那兒？皇上為什麼會把她的侍婢送去給叢雲妃韻？他明明知道……後宮女子的怨恨有多可怕……更何況，琬兒還是她嫡親的貼身女官，早就不知道礙了多少人的眼？這是為了什麼——等等！
任洛岩面色僵凝……她眨了眨眼，咽下滿眶的熱淚，是了，是了，這樣也是為了讓琬兒她們活著……若非如此，只怕琬兒她們早就被殉葬了罷……為了一個沒死的人殉葬……這……是多麼的可笑。
就這麼呆呆站了半晌，她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只知道瓦罐人參雞湯都炖好了的時候，琬兒還沒有過來。不，不能再想了，這不是她能想的，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做都做了，她不能反悔！絕對不能反悔！更何況……她就是反悔，琬兒她們又怎麼會原諒她？還有——他？
將最上層的油膩用濾布濾了幾遍，只留下清到幾乎可以照見人影的清湯，小心舀進青瓷碗里，示意幾個丫鬟過來講東西端到客房里去，任洛岩接過了放在別處酣睡的小娃兒抱進懷里，「請問奴家能回去了嗎？」任洛岩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群圍站在一起閑聊嗑瓜子的僕婦面前。
「等會兒琬兒姑娘過來，你就可以回去了。」其中一個肥碩僕婦不耐煩地瞥了任洛岩一眼，「現在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兒罷∼指不定主子會來喚，也就一步登天了。」
「這位姑娘，您……什麼意思？奴家沒怎麼听明白……」任洛岩裝傻。
「這鄉村野婦就是鄉村野婦，瞧瞧這點見識……」僕婦啐了一口，竟是懶得再理任洛岩了，手里剝了幾顆瓜子磕將起來。
任洛岩沉默了，這等勢利眼在逃難的日子和皇宮里她已經見過不少，只是沒想到眼下這些也是這等——
「大家伙兒說說，這次得要多久？」肥碩僕婦將一粒飽滿鼓囊囊的瓜子放進上下牙齒之間一顆，猩紅的舌頭將白女敕女敕的瓜子肉一口舌忝進了嘴里。
「估計沒修理個大半個時辰不會過來吧。」另一個僕婦嗤笑著用手剝了瓜子殼兒，「我听說啊，這琬兒姑娘原先是一位受寵娘娘的貼身女官，那權力大著呢，沒想著，那娘娘竟是個沒福的，年紀輕輕的就歿了，可憐吶，她那一宮的人，也就樹倒猢猻散了……」
「哎哎哎，我也听說了啊，那娘娘宮里的女官宮女可都是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啊，只可惜，現在都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估計是給送去生殉了唄，這琬兒丫頭瞧著就是個機靈的，也許使了什麼手段才活了下來罷，瞧著就是個不忠的……」
「喂喂，你可別冤枉好人，要琬兒姑娘真是個不忠的，她現在和那叢雲小姐對著干作甚？人家也沒怎麼不待見她，就讓她叫一聲‘小姐’她都死活不讓，現如今，被那從雲小姐打得渾身都沒一塊好肉的……我猜啊，這里面必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