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江湖傳 第四卷 財寶 第八回 布衣紅顏慕自由

作者 ︰ 姍星

唐朝中期,尤其唐德宗時期,各地藩鎮時有叛亂,西京長安就成為更多人躲避戰場之地。穆冰霜她們一行進入京城,看到的除了車水馬龍,人如潮涌,家家客棧住滿,連找一處暫住地都極難。令穆冰霜奇怪的是︰郭東陵師兄弟倆並沒有要找客棧住下的意思,反而一路往南。

百花谷如桃花源,重重迷陣將它與外界隔離,穆冰霜兩年多未行走江湖,也極少過問江湖中事,而今看到百姓流離失所,為逃難四處奔波,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

郭東陵看著街上的行人,面露異色,似有心事。

「還是巴蜀好呀!」「真希望可以早點回去。」梁誠道。

「嗯,巴蜀的確是個好地方——我也好喜歡!」雲裳仿佛看到了童年的的樂園——芙蓉小築。可惜卻被一把大火給滅了,還有那些曾經陪她玩耍的芙蓉使女也都失去了蹤跡。

芙蓉小築的毀滅一直是穆冰霜心中的恥辱與隱痛,此刻憶起了些許片斷,一個遙遠的記憶頃刻間變得清晰,仿佛是剛剛發生過的事兒。

「道長,南城有我們的住所,一會兒便到了。請與我們一道走!」郭東陵道。

穆冰霜有點不解︰「一道走?」看著郭東陵︰一開始便說好了,一道走的,現在又重復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看京城這麼多人,找一家客棧暫住,看樣子不行。我們蜀山派有位好友在朝廷任職,前些天已將別院借與我們,姑娘若不嫌棄,就請去暫住些日子吧。」郭東陵道。

「師父——」雲裳喚道,生怕師父不應承。

穆冰霜道︰「叨擾了!」

「請——」郭東陵走在前面,幾人到了南城,進入一條僻靜的巷子,來到一處掛著「白宅」匾額之地。舉起手拍門,不一時便有位家僕模樣的人打開大門,笑道︰「郭將軍回來了!」

「郭將軍?」穆冰霜望著郭東陵。

梁誠笑道︰「忘了告訴你,我二師兄是當朝郭閣老的堂孫。」

雲裳好奇,「郭閣老是誰?」

當朝之中能得此榮稱的唯有郭子儀老將軍。

雲裳望著匾額,「白宅?」

步入庭院,院中景物略顯蕭條,樹木、花草長勢不佳,整個庭院透出幾分霉味,看來這所庭院已經好久沒有居住了。

有兩個男子正在用掃帚整理蜘蛛網,見到郭東陵,齊聲喚道︰「二師兄——」

郭東陵道︰「笑塵師叔在麼?」

「今兒一早師叔就去定北將軍府了!」其中一人道。

「定北將軍回來了?」郭東陵有點吃驚,自安史亂後,大唐政局不穩,定北將軍居然從北方回來了?朝中不該會是出什麼大事了吧?

「二師弟——」一個婦人抱著個嬰孩,喚了一聲︰「你過來一下——」

郭東陵走近婦人,笑著逗了一下嬰孩。孩子有點怕生,有點不高興,露出欲哭的神情,婦人輕輕地拍著孩子的背後,小聲安慰著,轉而對郭東陵說了幾句。

距離較遠,穆冰霜听不見他們二人的談話內容,但看樣子定是說什麼大事,因為郭東陵的神情甚是嚴肅緊張。

郭東陵回頭看了一眼穆冰霜,對婦人說著什麼。

穆冰霜卻將庭院中所有的景物一一看了個遍,這麼大的宅院,一看便是大戶人家,但從院中景物可以看到主人往昔的風光與今日的中落。

郭東陵走近穆冰霜,道︰「穆姑娘,我有要事在身,需要出門一趟。我已經給師嫂說過了,她會派人好好照顧你們的……」

穆冰霜又听到別人喚她姑娘,臉上冷漠得沒有一絲表情。

婦人抱著嬰孩已經走近,「百花谷穆姑娘,久聞其名,歡迎——歡迎!」

雲裳剎時對婦人懷中的嬰孩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伸手逗著嬰孩︰「好可愛的小孩——」「咕——」「努——」拌著鬼臉。孩子愛孩子,嬰孩立即張大嘴,咯咯笑起來。

「一路奔波,你們一定很累了!」「我帶你們去廂房歇息!」婦人道。

梁誠奔了過來,手里捏著饅頭,「大師嫂,廚房怎麼除了饅頭還是饅頭,就沒別的麼?」

婦人看了一眼梁誠︰「為了救師父,帶來的銀子早已經花完了。有得吃就不錯了,就這些日子的開銷還是靠定北將軍府接濟呢?」「別不知足了!」

穆冰霜聞到此處,長舒一口氣,心里一直盤算著如何不欠蜀山派的情,今听到婦人這般說,忙忙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遞了過去︰「你們著實不容易,我身上還有些銀兩,先拿著用吧!」

婦人看了一眼銀票︰好家伙,一張便是一千紋銀,百花谷的富足早有所耳聞,看來一點不虛。一臉苦笑,推托道︰「來者是客,怎麼好意思收下你的銀兩呢?」

「夫人就別客氣了,讓大伙平安度日才是重要的,你就收下吧。」

「這不行——不行!」

「貴派梁誠梁少俠有恩于我徒兒,這點銀兩就算我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吧!」穆冰霜繼續道。

「大師嫂,你就收下吧!」梁誠咬了一大口饅頭。

婦人尷尬的笑笑,接過銀票。嬰孩伸出胖胖的小手欲抓,被婦人止住,快速地揣入懷中。

穆冰霜想笑︰明明很需要,可偏要裝出幾分推托樣。為什麼人竟是這般的虛偽?

梁誠將穆冰霜師徒二人帶入廂房。

穆冰霜略感困乏,盤坐床上,閉目養息。

雲裳跟著梁誠出去玩了。

剛出門,便見有個華衣少年,約莫與雲裳一般大小,後面跟著兩名家僕打扮的人。

華衣少年道︰「母親讓我帶來的,希望這些糕點、食物你們能夠喜歡!」

婦人笑道︰「虧得將軍夫人還時常記掛著我們,若不是在京城認得你們,這日子還真不知道如何過呢?」

華衣少年看到雲裳已是滿臉喜色,沖她笑笑。

說來也怪,雲裳竟莫名地對那華衣少年產生了極大的好感,也回以笑容。

「表嫂,她是誰?「華衣少年問。

婦人看往雲裳,「一個江湖朋友的徒兒,她們順道來京城玩幾天。」言畢,沖雲裳招手。

雲裳快奔幾步,「大師嫂——」

婦人道︰「小姑娘,你什麼名字?」

「我叫雲裳!」雲裳揖手笑道。

華衣少年應道︰「希明!」「你的名字很好听!」

華衣少年贊賞著。轉而竟意外的打量著雲裳︰「你的面容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雲裳依舊是笑,「怎會呢?我可是第一次來京城呢?」

「看你們兩個小孩,真是奇怪了,你們兩人長得還真有些相似……」婦人笑道。

雲裳與華衣少年相互凝望。

梁誠道︰「看什麼呀,這就叫緣份,你們的確長得有幾分相似,這也沒什麼啦。天底下,長得相似的人著實太多。」

兩個孩子相顧而笑,笑得很開心,笑的時候依舊打量著對方。怪不得覺得面熟呢?雲裳這才注意到這男孩的確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你叫雲裳?姓什麼?」華衣少年問。

雲裳的臉色很難看,想到母親說過的父親,不想跟那人姓藍,可是又不能告訴別人,她沒有姓。

「怎麼了?」

「我姓雲!」雲裳說。

「噢——」華衣少年拉過雲裳的手,「想出去玩嗎?」

雲裳點頭。

「管家,你告訴我娘,中午我不回去了——」拉著雲裳的手快速地奔出大門。

兩人走在大街上,華衣少年開始跟雲裳介紹京城所有好玩的地方。

雲裳時不是地點頭稱是。「京城就是不一樣,連這里的人都很多,一點都不像我們百花谷。」

「百花谷?」「你的家嗎?」希明問。

雲裳道︰「是呀!」「那里很美,四季都有花開,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很快樂!」

希明的神情中露出幾分羨慕,「那不是比皇宮更好玩?」

「皇宮我又沒去過,不知道!」

「你想去皇宮玩嗎?」

不待雲裳回應,希明道︰「我這就帶你去!」

兩個孩子穿過繁鬧的街市,直至走到高高的圍牆前。希明如變戲法般掏出一塊金牌,不待雲裳看清楚,希明拉著她的手進入高牆之內。

高牆內,把衛森嚴,十步一崗,二十步六名士兵巡邏。

雲裳從未見過這等場面,手心發汗,也不敢說話。衛兵們似乎對希明很熟,看著他走過跟前。

「玄武門——」雲裳大驚,口里輕輕地念叨著,三個金色大字剛勁有力。「我們——進宮了?」

希明笑著點頭,「我有個好友他就住在宮里,我經常找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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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的朋友住在宮里?」雲裳甚是驚訝,張大嘴半天也合不攏,「你不會也是住在宮里的吧?」

希明搖頭,「我那位朋友身體欠佳,按理是要到外地去的,可是當今聖上不放心,便一直留在宮里。」希明說的是當今聖上的長子李誦——宣城郡王。上蒼對每個人似乎都是公平的,給了李誦享之不盡的父母關愛,卻未能給他一個健康的體魄,時不時生病,在希明的的記憶里這位王爺,從來就沒有幾天斷過藥的。

紫宸門。

希明爬上長長的階梯,過了一片花園,進入另一道院牆。

院中,一位少年正半躺在長椅上,時時發出咳嗽聲。

「殿下——」希明喚了一聲。

少年緩緩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希明,目光落在雲裳身上。

「殿下,我來看你了。」「這位是我新近認識的朋友——雲裳!」希明道。

少年捧住胸口,「你有好些天沒來了吧,等我好些了,你陪我到宮外走走!」

一陣優美的弦律響起,傳來一個女閱耳、甜美的聲音。

坐在星月下,靜談風雲變,多少聚散事,化作雲煙夢,我心苦掙扎,任歲月流逝,時光變幻,你是我永遠不變的牽掛。刀光劍影皆恩仇,我心依舊,苦期盼,刀劍相隨永相依,不分別,再從頭,醉剪西窗影,細敘相逢情。從今後,刀劍相隨闖天涯,拋卻仇恨任逍遙!」

雲裳似懂非懂,這是她听過的曲子中最美的一道。

「這是……」希明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宣城郡王輕拍著胸口,壓抑自己的咳疾,輕輕地道︰「听說前兩日王承升將軍的妹妹王珠小姐,被我父皇、母後接到宮里來了……」

希明听說過王珠小姐的事兒,都說她不但人美,才華更是一絕,尤其擅長音律、舞蹈,一直深得聖上傾心。不知何故,王珠小組的琴音、聲音中卻有股莫名的憂傷。

「听她的曲子,半點不像千金小姐,倒更似江湖中人。」雲裳情不自禁,她似乎想起了一個人來——雪瑩。模糊的記憶中,似乎雪瑩小姐便唱過同樣的曲子。片刻心里又想︰或許是自己記錯了吧。

宣城郡王李誦輕輕笑了一下,笑得很辛苦,與其說是笑,不如是痛苦的表情。「這王珠小姐著實有些與眾不同,沒進宮兩天,便天天吵著要出宮回家。」

「她不喜歡宮里?」希明有些不解。

「我生在皇家,必須呆在宮中已是不由自己。人家不過是宮外來的人,為什麼一定得喜歡皇宮?」宣城郡王李誦反問。

雲裳有點納悶,宮里多好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可以被無數的宮女、太監擁著、敬著、侍候著,看看來往穿梭似的宮人——多威風,為什麼不喜歡宮里?

宣城郡王李誦正正身子,欲坐起身,希明走近扶住他,輕聲道︰「殿下,你還是躺著吧!」

李誦搖頭︰「都躺幾天了。」

雲裳對那位王珠小姐產生了極大的好奇,走近希明,低聲道︰「我可以去看看她嗎?」人家再怎麼說也是聖上喜歡的女人,如果回去了,還可以跟伙伴炫耀一下見過宮里的美人娘娘。

李誦欲止,可是雲裳來不及等希明回話,已經尋著樂聲快速地奔去。

李誦看出來了︰這小姑娘有著一身好武藝。

希明扶著李誦,兩人便往後花園走去。李誦身子不好,走上一段路,便要歇上一會兒,然後又繼續趕路。

琴音是從花園里的亭子傳來的,一個少女端坐亭坐,身旁並無他人。雲裳悄悄地坐假山後探出小腦袋︰哇,那真是一個絕代美女。瓜子臉白皙如雪,柳葉眉隱著絲絲憂傷,亮麗的大眼楮飽含嬌媚,櫻桃小嘴楚楚誘,鼻子挺直秀美,雖不施粉黛,卻難掩天生麗質,如風荷淨植,動靜有姿。雖同是女子,可是雲裳禁不住低聲道︰「真沒想到,這女子竟生得如此漂亮可人!不知道,如果這女子與雪瑩站在一塊兒,到底誰更美些。」

「誰?」女子止住琴音,沒有起身,也未找尋。

雲裳忙忙縮回腦袋,見四周並無他人。

女子又問了一聲︰「誰?」

雲裳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假山後面走出來,緩緩地走近王珠。

「你是何人,我怎麼沒見過你?」王珠問。

「我叫雲裳,不是這宮里的人!」「今日與一個朋友進宮來玩!」雲裳小心地應道。

「宮外來的?」王珠的眼楮一亮,頓時又黯淡下去,「你真幸福,不用如我這般身不由己……」

雲裳見這女子滿臉愁容,似乎看到了以往的雪瑩,輕輕道︰「你怎麼和雪瑩小姐一樣?她也不喜歡宮里。」

王珠听到雪瑩的名字,一臉驚喜,「你認識雪瑩?」

雲裳緩緩點頭,「是,她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她貴為公主,可是她也不喜歡皇宮,更向往自由的江湖生活。」

「雪瑩公主最是了解我的,只可惜天妒紅顏,竟讓她……」王珠沒有說下去,淚珠竟輕輕地滑落下來︰「她最是喜愛自由的人,倘若沒有了自由,就像鳥兒失去天空,魚兒失去大海……死了倒也干淨!」「真沒想到,只與她匆匆一面,她便離開了……唉……」

「大姐姐,你也不要難過了!」「也往好處想想!」雲裳見王珠傷心,一時沒了主意,竟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

王珠一臉苦笑,「我實在找不出這皇宮的好處?」「皇宮在庸人眼里,是個金窩;在風雅人眼里,卻是個金子打就的婬窩。一個好好的女孩兒,一入了宮廷,便把廉恥也丟了。大家裝妖獻媚,哄著這臭皇帝歡喜;有不得皇帝臨幸的,便怨天尤人。做嬪妃的,除每日打扮著听候皇帝玩弄以外,便是行動一步,笑談一句,也不得自由自在的,好似終日關鎖在牢獄中的犯人一般。」「這樣的皇宮哪里有什麼好處?」

雲裳听不懂王珠的話,但可以看出,她是絕不喜歡皇宮的。抬頭望著四周金碧輝煌的房屋,又看著面前這位風華絕代的女子。岔開話題道︰「剛才你彈唱的那首曲子很好听!」「雪瑩小姐在世時,也常這樣彈唱,我最是喜歡,可惜我沒來得及向她學習琴藝。」

「剛才那首曲子正是雪瑩公主教我的!」王珠道,「我一直向往著過她那種江湖生活,可惜今生是無望了。」看了一眼雲裳,「既然你也喜歡,得空的時候,你便進宮來,我教你就是。」

雲裳搖搖頭,「皇宮雖然好玩,卻不能久呆。」「今次,我瞞著師父跑出來的,如果被她知道了,指不定多生氣。」

雲裳見王珠談吐不俗,去掉了幾分江湖氣,也說起文雅話。待她說完,心里暗覺好笑。

兩人談得正高興,突然有人大聲喚了聲︰「皇上駕到!」

王珠一時慌亂,道︰「你快躲起來!」

「我……」不待雲裳說話,王珠繼續道︰「倘若被他知道,我很喜歡你,豈不誤了你!快躲起來吧,別說話!」自進宮來,李適對王珠恩寵有加,一得空便陪在其身邊,時不時賞賜珠寶服飾,可是這些王珠並不喜歡,若被他知道,王珠現在喜歡雲裳,他一時興起下個聖旨,讓雲裳相伴于她,豈不是誤了雲裳一生。自己已經夠不幸了,為什麼還要拖個雲裳來過這籠中鳥般的日子。

雲裳躲入漢白玉石桌內,不一時便看到一雙明黃色的大腳,輕輕地撩開桌綢布。

「奴婢見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王珠半跪身子,依舊滿臉愁容。

聖上伸手俗扶王珠,王珠連連後退。「奴婢進宮已經有些日子了,甚是掛念家中父母。陛下,不知道奴婢何時可以出宮與家人團聚。」

皇上不知道這是王珠多少次提起此事,不過短短的幾日,可是她天天如此問。她就那麼討厭宮廷生活麼?昭惠皇後對她關愛倍加,自己尤將她視為寶貝般疼愛。臉上掠過一絲不悅,「珠兒,你才進宮幾日,不要著急……等忙過這兩日,朕自會給你一個交待!」皇上李適所說的交待,就是名份。

王珠不喜歡皇宮,對皇上的交待也不感興趣。「皇上,奴婢乃布衣女子生在市井,不懂得宮中禮節,如今來到宮中,天天如芒刺在背,生怕出現什麼失禮的地方會累及家人。望聖上先放小女子還家,與母親學習宮中禮節。過上一年半載,對宮中禮節也略知一些,再進宮侍奉聖上也不遲……」

皇上哪里肯,面前如天仙般美麗月兌俗的女子,面帶憂郁是他從未遇到過的。皇宮之中,佳麗三千,有多少女子爭著、搶著向他顯媚示嬌,唯獨這位王珠卻是左推右托,就是不肯與皇上親近。直引得李適的心里發癢,走近王珠,輕輕地握住她的縴手,滿眼深情︰「珠兒——」

王珠只望皇上可以答應她的請求,繼續道︰「皇上——請賜奴婢還家吧!」

李適道︰「珠兒,你怎的就不明白朕的一片真心!」「還說這般話!」

身旁的公公道︰「王小姐,聖上對你可謂痴心一片,就不要再為難聖上了!」

「皇上,請成全奴婢吧?」王珠依舊請求。

李適看了一眼,正欲發作,但見王珠嬌滴滴憂中帶柔,不忍責怪,唯長長地嘆了一聲︰「回宮!」

「皇上——」

李適走了幾步,停住腳步道︰「你好好想想吧!」甩手而去。

雲裳躲在桌下,大氣不敢出一氣,待腳步聲遠去,這才從桌下探出腦袋︰王珠滿臉淚痕,手握絲絹無語痛哭。

「王姐姐!」雲裳爬出桌下,走近王珠,疼惜地道︰「別傷心了,你不就是要回家麼?他怎麼就不同意?」

王珠用絲絹拭去淚痕,「你還小,自是不懂的。」

「可是他對你不錯,我想這皇帝嘛,架子都很大,可是他……」雲裳說了一半,「王姐姐,你怎麼不索性先依了他去,說不準,他一高興也就答應了。」

王珠听到此處仿佛凝住般,「萬萬使不得,倘若我依了他,豈不真的成了他的人,將來想要出宮便難上加難了。」「唯今之計,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只可惜,我還小,又著實幫不到王姐姐的忙。」雲裳伸出手,輕輕地替王珠拭干淚痕,低聲安慰道︰「王姐姐也別太難過,總會有法子的。」想了片刻,眼前一亮,「王姐姐,如果你告訴皇帝,就說自己已經訂有婚約,他一定會送你還家吧?皇帝總不能搶別人的妻子吧?」

這些法子王珠先前都已經想過,誰讓她天生麗質,悔不該生得丑些,或許這樣自己便可以更快樂。與李適的相識,還是三年前的事兒︰

那是一個春天,王珠坐在海棠樹下,撫琴輕唱,兩名侍女隨樂而舞。微風飄袂,如仙子臨世。那琴聲時而如玉落銀盤,錚錚淙淙,時而如雨打芭蕉,連綿起伏。輕攏慢捻,莫不合度。歌聲優揚甜美,仿佛千古絕唱,撼人心靈。

「好——」不知何時,竟從旁傳來一個男子的拍聲叫絕之聲。男子風度翩翩,氣宇不凡,

王珠正在興致上,突然被人打亂思緒,心中頗為生氣,正欲發作,只見兄長王承升忙忙奔了過來,笑道︰「妹妹,這位是太子殿下——」

若是平常人,王珠會見禮,可是听到「太子殿下」幾個字,怒氣更甚。從鼻息尖擠出一聲「哼」便拂袖而去。

美人嫵媚的倩影,如電光石火一般重重地撞擊著李適的心扉。李適听呆了,看呆了,也想呆了。紅顏千嬌百媚,什麼樣的美人他沒見過,唯獨王珠這般月兌俗清麗的女子,還是首見,尤其她的琴技妙音更是無法言喻。

李適恨不得自己沒有多能與美人說上幾句話,可是她已經離開,便欲再見,令王承升去請了幾次,都未能再見美人的面兒。

後來朝中又生出許多變故,李適一面忙著照顧先皇,一面又要料理朝中事務,便將王珠拋于腦後,前不久,被身邊的公公一提醒又憶起了這個絕代佳人來。

昭惠皇後明白李適的心思,便令人從王府將王珠接入宮中暫住。這一暫住,又加深了李適對王珠痴迷。天天軟磨硬施,欲接近美人,可王珠是怎樣的人?雖身在官宦之家,自幼較有主見,令李適不能得近。正因三年前的相識,京城之中便傳出李適與王珠的事,朝中重臣、富家公子,有誰敢對皇帝看中的女人動心思的,幾年來,王珠更是天下人眼中默認的娘娘。

「王姐姐——」雲裳道。

王珠這才輕輕地舒一口氣,早知如此,十三歲那年就不該隨母親離開從鄉下搬至京城居住,或許這樣,自己永遠也不會遇上李適,永遠也可以享受自由、快樂。

古代像王珠這樣不慕榮華愛自由,追求愛情的女子少之又少,又頗具有現代女性的獨立思想,更是難能可貴。正因為王珠身上有太多的特別之處,便令李適不忍舍棄,更是視為難得的佳人。盡管再三被王珠拒絕,可是他依舊下令賞賜王珠珍珠衫,天蠶羅裙。

「王姐姐,我該回去了!」雲裳道。

王珠拉著雲裳的手,竟有說不出的難受︰皇宮之中,她沒有一個可以說真話的人兒。昭惠皇後常來看她,更多的卻是勸慰她接納皇上的話。身邊的宮女太監奉承她,不過是因為今朝她被聖上看中、寵愛……唯獨雲裳的身上沒有半點的勢力,一臉羨慕︰「就不能多呆陣子,就算陪我說話。」

「雲裳——」「雲裳——」是希明的聲音。

雲裳欲走,可是王珠拉著不放,「雲裳妹妹,你就留下來陪我一夜吧!」

希明出現在假山旁。

王珠站起身︰「留下來吧?」「我帶你去看珍珠衫、天蠶羅裙!」

希明早听說過珍珠衫與天蠶羅裙,宮里傳聞︰珍珠衫光彩奪目,天蠶羅裙更是美麗非常,這兩件東西可謂宮里的稀世珍寶。也欲飽個眼福,可是時間不早了,是他們該離開皇宮的時候,再晚宮門一關,便再也出不去了。

「娘娘,我們是宮外的人,不能呆在宮里!」希明提醒道。

「不會的,只要你們呆在我的宮里,沒人知道。」王珠道。

雲裳望著希明,希明也望向雲裳,四目相對。

「女眷宮中怎可有男子?」希明道︰「娘娘,日後我們會再來看你的,今日我們就先回去了。」

王珠听到希明一口一個娘娘的喚著,心里極為不悅,再則希明說的全是實情,有太多的不忍,卻不得不放開雲裳的手。喜歡雲裳,更多的是因為她認識雪瑩,今日欲留下雲裳更多的是想說說雪瑩的事兒。

雲裳望著王珠,不再叫王姐姐,而是緩緩半跪︰「娘娘,雲裳回去了!」

「你——」王珠生氣︰雲裳不是叫自己王姐姐的麼?怎麼听這位小公子喚娘娘,立馬改了口。自己還不是聖上的人,看來世俗的眼光比想像的更糟。「好了,你走吧,走吧!」

希明拉著雲裳的小手離開了。

王珠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雪瑩公主是了解的,倘若她現在還在活著,或許會有法子求自己離開皇宮,天公不作美,竟讓最看重與投緣的朋友過早離開人世。王珠依舊坐在亭中,隨意弄琴,樂隨心動。與雪瑩公主的相遇,是一次偶然。

三年前的某天,王珠走進一家樂器名店,剛進去便被一個戴面紗的少女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是從那優雅的倩影可以判斷出,定是位絕色佳人。在她進入店中的剎那,那位少女也同樣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好感。

少女要買一把古琴,店家介紹了「綠綺」,听說是從漢代傳下的。當年司馬相如就用這把綠綺征服了卓文君的芳心。少女不信,坐,熟練地彈起了《鳳求凰》,樂聲穿透心靈,王珠第一次找到心靈相撞的感覺,不是愛情是知音。

王珠接過綠綺,彈奏了《高山流水》,細敘自己願與少女結交的心意。

那一天是王珠記憶中最快樂的一天,也是她記憶中唯一一次沒有回家的一夜。她與少女共乘一轎,同臥一榻。兩人以音律為題,相敘一宿,聊得不甚歡心。次日清晨醒來,王珠才知道︰自己已身在宮中。繡榻之側躺中的竟是大唐的雪瑩公主。不戴面紗的她,驚艷之美,月兌俗之質,令王珠折服。一直以來,她為自己的美貌而顯得自負,今日見了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與之相比,自己的容顏竟遜色幾分。

回憶歸來,佳人亦去。

天色已暮,王珠站起身,離開亭子,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寢宮中,宮女數十名,太監數名,站立兩旁,見她回來,相擁而上。宮女、太監們忙作一團,有的忙著傳召膳食,有的忙著準備沐浴水……于王珠,仿佛這些都是別人的事兒,與己無關。

始終無語,燈火通明的宮里,照亮了王珠眼前的景物,卻照不明她未來的路。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該如何去走,渴求的自由到底有多遠。自進宮之來,她已經感受到自由的遙遠,遙遠得仿佛是別人的事,自己無法實現的夢。每每想起,王珠便開始羨慕起那些身在宮外的紅顏,甚至于開始羨慕死去的雪瑩公主。雪瑩死了,再也不用承受生在皇家所帶來的責任與束縛。可是王珠不願走上死亡之路,對她,選擇死是弱者的表現,自己不是弱者,一定要設法改變自己往後的路。

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王珠相信︰總有一天自己可以離開皇宮,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自由與幸福,只要不放棄,那一天終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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