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系列之三︰錯緣劫 第47章 一路獨處識人新感覺 形勢相逼結伴添了解(下)

作者 ︰ 天下塵埃

平川一手搭在寒蕊的肩膀上,一手撐著樹枝,攀到了山頂。

他們之間的距離從未如此地近,雖然沒有肌膚相親,可也差不了多少了。他們的汗水,滲過衣服,合在一起。她全力托撐著他,希望能減少一點他的痛苦,而肩膀的疼痛、腳底的血泡帶來的冷汗,就跟吃力的汗水一起流下。他盡量把身體的重量移向樹枝,但因傷口牽扯而冒出的冷汗,也與他勞累的汗水一起流下。

她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他頜邊淌過的汗,她想抬手去幫他擦,可是幾經猶豫,她還是選擇了放棄。這個時候,不該去惹他生氣。他既然連讓她抱一下都不會答應,又怎麼會讓她在他臉上擦汗?如果不是情勢所逼,他豈肯受她的恩惠,那不是,叫他去死?

唉,他始終,都對我懷著那麼大的成見。

寒蕊憂傷地,垂下頭去,強忍著,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他挽著她的肩膀,這樣近的距離,連她臉上的汗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汗水就那麼,毫無遮掩地淌下來,將她的吃力透露得一覽無余。在這滿山的青氣中,他從她的汗味里聞到了一絲絲從前那熟悉的香味,是的,她特有的味道。他注視著她凌亂的頭發,感覺著她踉蹌的步伐,從前的愧疚,此刻的自責,都涌起在胸口,他突然地,就想站定了,抱抱她。就算是對她那樣執著的愛,給個回報吧,就當是對她如此費力的救他給個感謝吧,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他就想忘掉所有的一切,抱抱她,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香味。

他其實,想開口,跟她說些什麼。可是,說什麼呢?為以往道歉,那又有什麼用呢?謝謝她?是不是多余?安慰她?此時,可能她覺得,他比她更需要安慰還不一定呢。

他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其實,也想跟他說些什麼。但是,理智告訴她,無論說什麼,可能對他來說,都是錯。

于是,她絕望地,選擇了保持沉默。

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偎依著,攙扶著,相互體諒卻又互相不知,彼此之間沉默地,在山道上艱難地跋涉。

到達山頂,再一次休息。

「你吃東西吧,我去找點水。」寒蕊把鹵肉的臘紙包遞過來。

平川望著她遠去,打開了丟在一旁的包袱。肉夾饃還有四個,烙餅還有八個,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寒蕊回來了,看見平川的鹵肉沒有動,于是問︰「你沒吃?不舒服嗎?」

「一起吃。」他說。

她低聲道︰「我已經吃過了。」

「你吃的什麼?」他盯著她的眼楮。

她若無其事地回答︰「肉夾饃啊。」

他看她一眼,沒有戳穿她,只抓了鹵肉,吃起來。

又過了一天,他們再次爬上一個山頂。

「你吃了麼?」等她再次打水回來,他忽然問。

她點點頭,看著地面。

「你吃的什麼?」他又問,顯得漫不經心。

「肉夾饃啊。」她笑了一下。

他看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他吃完了剩下的所有的四個肉夾饃,可包袱里的烙餅一個也沒動。寒蕊要麼就沒吃,要麼,就還是吃的窩窩頭。

他看著她白白的、明顯沒有氣色的臉,尋思著,她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下了山,我們

就會到第一個給養點。」寒蕊忽然說話了。這還是這麼幾天來,除了要他吃東西,她去打水這些必須的內容之外,說的第一句話。

她寄希望于,到給養點去好好補充一下?

平川在心底打了個冷笑。可憐的公主,你還不知道,這個給養點根本就沒有人。除了我追你來過這里,定洲的兵已經撤走,誰還會在這里等你?!

寒蕊默然的面容。

能回去第一個給養點,當然是好,可是,她這麼說,完全是不想平川失去失望。帶著公主,受著重傷,如果沒有希望,他怎麼支撐下去?因為,她心里其實是知道的,最壞的結果,就是個空。她的窩窩頭已經吃完了,今天上午,什麼也沒有吃。之所以把所有吃的都留著,就是為了防備這個空空的希望。

給養點終于到了,果然,空空如也,一切如故。

「這里,不能久留。」寒蕊說︰「我去看看還有什麼可以帶走。」

平川淡淡地笑了一下︰「這里很安全,至少今天晚上會沒事,安心睡一個晚上吧。」

第二個給養點如果被叛軍發現,他和寒蕊不可能安全到今天,這也不能排除霍帥攻打泉城,圍魏救趙的可能。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叛軍看到現場,無法判斷偷襲的兵力,怕反中埋伏,所以不敢貿然來追。

他不知道外面局勢如何,但多年行軍打仗的經驗告訴他,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這里,很安全。

他靠在炕上閉目養神,忽然,鼻子里,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

正納悶著,是不是餓昏了頭,出現了幻覺?可是,這些天來,寒蕊已經盡力了,她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了自己呀。平川的心里,緩緩地涌起一陣暖流。

門簾一掀,寒蕊探頭進來︰「出來吃飯吧。」

真有飯菜?哪來的?他狐疑著,起了身。走出外間一看,小桌上,已經擺上了飯菜,雖然只是幾個小菜,竟然是,如此地象模象樣!

平川愣住了。平時她可以假手于人,可是這荒郊野外,不是她親手做的,還能有誰?

公主居然會下廚炒菜?!怎不令他瞠目結舌!她總是愛做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這一次,卻讓他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坐下來,端起米飯,下口之前,他懷著一肚子疑問再次好好地端詳了一桌子飯菜。斗大的疑問號布滿了腦袋。

她拿起了湯勺,下意識地,就想給他碗里送菜,可是陡然之間,卻忽覺不妥,訕訕地停住,手兀自在半空之中,好不尷尬。她一愣神,縮回手,臉倏地紅了起來。

他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也料想到了她的所想,就在他準備坦然地,接受的時候,她卻縮回了手。他望著碗中的米飯,驟然間,覺得有些傷感。他們的距離,是從未有過的近,卻也是,從未有過的遠。是什麼,拉開了他們?不是時間,也不是空間,而是他曾經的冷酷,終于令她望而卻步。

他在心底長嘆一聲,夾了一筷子茄子,放進嘴里。

味道很好。

他咀嚼著,又夾了一筷子白菜,這味道,怎麼,會……

試一下辣椒炒蛋吧,又是如此,怎麼會呢,會如此地象家里的味道?

平川動著嘴巴,敏銳的味蕾向大腦傳達著熟悉而暢快的信息,他使勁地,尋找著原因,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

可是她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輕聲道︰「這是後邊園子里僅剩的菜了……」

他抬頭飛快地看她一眼,更加難以置信,她顯然,已經把這房子里外都翻騰了一遍。唔,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平日里看上去不怎麼想事的公主,關鍵時刻,腦子並不象看上去那麼不靈光。她還是,有幾分聰明的,既然可以細心地想到這些,可見,她的為人,並非自己之前想的那麼莽撞。

她沒有看他,只低著頭,默默地吃著飯。

夜已經深了,寒蕊還在廚房里,不知在搗鼓些什麼。平川也懶得理她,自顧自地睡了。

等到寒蕊忙完進了里屋,卻發現平川已經在他自己打好的地鋪上睡得很沉了。

他把炕留給了我。寒蕊默默地走到炕前,坐下,望著睡在地上的平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合衣倒下。

若你當年,有今天這一半的體貼回報于我,我們何至于,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生而無緣,命本如此啊……

寒蕊那一聲輕嘆落下來,淡淡地飄到平川的耳畔。

他輕輕地翻了一,側臥過來,睜開了眼楮,同時,手臂緩緩地握住了身側的劍。

她真的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今夜,就讓我來守護她吧——

天剛麻麻亮,寒蕊就躡手躡腳地起了身,走進廚房。

平川悄然起身,用劍鞘,輕輕地挑起了布門簾。

寒蕊正把竹篾里一個個的飯團收進包袱里。

平川忽然想到,昨夜,她定然是把這家里所有的米都煮熟了,然後做成了飯團。他輕輕地走過去,揭開米缸蓋,果然,除了一小袋玉米面,里面已經沒有一粒米了。看見這袋玉米面,他想到寒蕊曾經被噎得要死的窩窩頭。

錦衣玉食的公主,被窩窩頭梗住!說出去誰信呢?平川的嘴角翩然劃過一絲微笑,她的窩窩頭,該是從這里得來的,想來是難以下咽,竟讓她吃了這麼些天。

「怎麼不把玉米面也做了窩頭?」他漫不經心地問。

她一愣,愕然而窘迫地回答︰「我,不會做……」

平川有些詫異地望她一眼,會做飯,不會做窩窩頭?

那個好看卻難吃的東西,原來就叫窩頭?這個黃兮兮的東西,原來是可以做窩頭的?!在郭家,我沒有做過,你們家,也不吃窩頭啊……

寒蕊蠕動著嘴唇,卻是什麼也沒有解釋,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嘟嚷了一句︰「我,是真的,不會做,並不是,嫌它難吃……」

她無心的話,卻在他心頭一刺。

難道她,竟然是以為,我在譏諷她吃不起苦麼?這麼平常的一句話,怎麼會讓她有如此想法?

也許,是我的口氣不對?還是,平素里,我就沒有一句話不是在譏諷她?!

平川有些難過地垂下手去,呆呆地,望著那袋玉米面。

「我們該走了。」寒蕊說。

平川看她一眼,把玉米面提了出來,倒在桌上,說︰「你去生火。」

三下五除二,平川就把面和好,窩頭捏成形,上了火蒸。

「你會做窩頭?」寒蕊用很是艷羨的口氣說。

「營里學的。」平川甕聲甕氣地回答,卻又不動聲色地反問一句︰「你會做飯?」

「唔。」寒蕊含糊地應了一聲,悄然地,紅了臉。

他靜靜地,期待著她說下去,頭一回對她的話,有了深究的興趣。

可是,她埋下頭去,什麼也不肯說了。

你做的飯,很好吃。他想說,卻開不了口,話語在喉嚨里轉了幾圈,還是咽回了肚里。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溫情的人,這樣溫情脈脈的話語,再是發自內心,他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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