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系列之三︰錯緣劫 第61章 終知忍讓以死換成長 再見紅梅物是人已非(下)

作者 ︰ 天下塵埃

「北良死了?!」源妃斜著眼楮,掃視了公公一眼。

「是,消息確鑿。」公公說。

源妃微微一笑︰「皇後知道了?」

「恩,消息已經傳遍了百洲城。」公公回答︰「听到這個消息,皇後昏死了過去,現在都還沒醒過來。」

「希望她永遠都醒不了才好呢。」源妃輕輕地哼了一聲,又問︰「惠將軍幾時到?」

「大軍回來他就到了。」公公說。

「廢話,這個我也知道。」源妃慍道︰「我記性還沒那麼不好,知道他護送公主,當然跟大軍一起回來!」

公公一驚,趕緊補上一句︰「已經傳信給他了,一回京城即刻來見您。」

源妃點點頭,說︰「是我們可以動手的時候了。」

公公愕然一下︰「您,起先不是說,暫時還按兵不動麼?」

「那是起先,現在是現在,事情總是在變的,」源妃冷笑道︰「這個時候,可以改變計劃了。」

公公有些納悶,卻不敢問。

源妃笑道︰「象你這麼蠢的人,是猜不出原因的。」她冷冷地說︰「你只管找我的吩咐去安排就可以了。」言畢揮揮手,把公公趕了出去。

公公耷拉著腦袋出了源妃的寢宮,想想越覺得窩囊,不由得恨聲道︰「他女乃女乃的,跋扈娘娘,老子要不是有把柄在你手里,怕你個球?!跟了皇後,比你好得遠得狠,口口聲聲罵老子蠢,哪一天你落在老子手里,整死你!」一路嘟嚷著,罵罵咧咧地走了。

寢宮里,源妃皺著眉頭,沉思著。她把思路梳理一遍,確信萬無一失,面上頓時一松,旋即展現一個璀璨的微笑。

「北良死了。」她低低地念叨一句,繼而笑起來,愈笑愈是厲害,直笑得渾身顫抖,最後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她狂笑著,高聲道︰「北良死了!」

霍北良,你死了,死得真好!死得真是時候啊!

真乃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我源妃,終于可以在這後宮揚眉吐氣了!

她興沖沖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用力一推,望著窗外,張開雙臂——

後宮,是我的!

天下,也要是我的!

勝利的喜悅是預料中的,但皇宮和霍家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皇後的身體從此一落千丈,而寒蕊,也從此一蹶不振。

「寒蕊,你母後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皇上神色很憂慮︰「父皇想,你去歸真寺給她祈祈福吧。」皇上瞥了寒蕊一眼,看見女兒消瘦的臉,他很是心疼,想開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

讓她去歸真寺走走,一來為皇後祈福,二來,也讓明哲大師開導開導她吧。

「父皇,」寒蕊說話了︰「還是悄悄地去吧,不要大張旗鼓,也不要驚擾了百姓。」

「好啊,」皇上微笑著答應了,經過這麼多事,女兒懂事了,也沉穩了許多,他想了想,說︰「就讓惠將軍護送你去吧。」

「守城將軍護送我?不太妥當吧?」寒蕊有些顧慮,父皇是不是太鄭重其事了?

「無妨,」皇上悠然道︰「他現在已經是御林軍統領了,前幾日才下旨冊封的。」

哦,寒蕊點點頭,不再多話。惠將軍既然已經掌管皇宮大內的兵權,守護她

,就是份內的事情了。

歸真寺,兩名便衣的護衛,一頂青布小轎,穿過撲滿白雪的操場,寒蕊悄然而入。

平川正帶了士兵在昭山腳下拉練,休息時分,忽然起念要去拜訪一下明哲大師,于是叮囑了士官幾句,就上了山。剛進寺門,就听見身後有人在叫︰「平川——」

回頭一看,正是霍夫人帶了巧殊,還抱著小公子過來了。

「這麼巧啊。」霍夫人說。

平川點點頭,隨口道︰「您這是,來上香?」

「我,」霍夫人淒然道︰「我是想,在寺里,給北良立個牌位的……」

「那正好,我也是來找明哲大師,一起去吧。」平川說著,攙住了霍夫人。

一路寒暄著,到了中堂,正好看見明哲大師站著,跟一個身穿淡綠色長裙的女子在說話。旁邊還有一個丫環,身影有些眼熟。

「明哲大師。」巧殊輕輕地喊了一聲。

明哲大師微笑著點點頭,那淡綠色長裙的女子也回過頭來,眾人不由得一怔,這不是,寒蕊麼?!她旁邊的,就是紅玉啊。

「霍夫人。」寒蕊轉過身,招呼道。

霍夫人臉色有些不大高興,但礙于禮節,還是微微地屈膝,行了個萬福,她並沒有向公主問候。

盡管知道霍夫人的態度是怪她害死了北良,但寒蕊還是只能裝作不知道,她微笑著,走近了巧殊,伸手想抱孩子︰「巧殊姐,他兩歲多了吧,我看看……」

巧殊有些顧及地望了婆婆一眼,再看寒蕊,面有難色,這孩子,抱在手里不給也不是,主動送過去也不是,她陡然間,感覺好不尷尬。

一遲疑間,寒蕊一頓,面色有些淒然,更多的是難堪,她訕訕地,收回了手,低聲道︰「大師,你們還有正事要談,我還是去禪房里等你吧,順便看看經書。」再向大家微微一笑,告辭而去,腳步匆匆,仿佛是在逃跑。整個過程中,她都沒有看平川一眼,似乎是刻意,又好象是在躲避,仿佛,他是透明的,又或者,他是危險的,她避之不及。

平川默默地望著她的背影,感到很是恍惚。

這還沒有一個月呢,她怎麼會清瘦了這麼多?她不是,一直都喜歡穿紅衣服嗎,怎麼,會穿這麼清冷的顏色?

不知道為什麼,再次看到寒蕊,平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丈的禪房前,那樹紅梅正在怒放,在白雪的映襯下,鮮紅奪目。

寒蕊站在梅樹前,出神。

那好象,還是昨天的記憶啊,這麼清晰,卻已是過去。就在她為高枝不可企及的美麗而心碎的時候,北良還在她的身邊,為她拭淚,告訴她,他就是那朵,低就的梅。為了她,他開到了塵埃里,等到她終于正視了他的美麗,卻不得不錯過。

生命原來是這麼的殘忍,此時此刻,她只能獨立在風中心碎,任自己憔悴,在滿樹的殷紅前,蹉跎著,讓回憶中的憂傷一點點將自己蠶食。

「公主,進屋去吧,這外面,好大的風呢。」紅玉伸出手,攏了攏寒蕊的披風。

寒蕊搖搖頭。

紅玉想了想,說︰「那我去替你拿個暖壺吧。」一挫身,去了寺里伙房。

寒蕊靜靜地站在梅前,與她的冷清分外不同,梅開得恣意而喧囂,似乎每一朵都因為激動而顫抖。激動,是因為她的到來;顫抖,是因為它們都在巴望著,她,會是屬于自己的那位有緣人。

你們,都希望,我就是吧,可是,我只能,選擇一朵。而且,我甚至不知道,我會選擇哪一朵,那由我帶走的,是不是就擁有了生命全部的意義?而所有剩下的,由初綻、怒放,直到凋零,都未必能得償心願。所以,你們為什麼,要這樣義無反顧地開放呢?

這麼多的希望,我如何承受得起?

「公主在看花呢。」明哲大師過來了。

寒蕊微微一笑︰「她們,走了麼?」

「已經離寺了。」明哲大師說。

寒蕊一听,不禁有些失落。若在從前,她們怎麼會這麼快就走,必然會留下來,跟她說說話的,如今見了她,就好象踫到了瘟神,巴不得走得越遠越好。如果不出這樣的事多好啊,她們,已經成為了一家人,在這樣的雪天,到歸真寺來,一定也是熱熱鬧鬧的。一切,就隨著北良的離去嘎然而止了。

以後的事情,都不會在發生,以前的過去,也都回不來了。

她是霍家的罪人,也是自己的罪人,誰叫她,那樣異想天開,固執任性呢……

在北良死後的每一天里,她都活在自責中,懺悔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課,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能讓一切重新來過麼?

縱然她是公主,又能如何?!

寒蕊默默地低下頭去,她不想在明哲大師流露出什麼情緒。可是明哲大師畢竟是年歲已高,經歷也多,悠然一笑,已經了然于心,遂輕聲問道︰「公主有心事啊?」

「我,」寒蕊抬起頭,幽聲道︰「我在想,這一樹梅,真是可憐……」

「這是為何?」明哲大師饒有興趣地問。

寒蕊低聲道︰「我其實,不想摘,可是,它們又一副很期盼的樣子。我若是摘,又不過幾枝,那剩下的,又該有多麼失落……左思右想,我忽然覺得,好生替他們難過……好不容易在開得正艷的時候,遇見了我,卻又未必得到垂憐,這樣的遺憾,是不是最斷人腸……」

明哲大師捋著胡須,呵呵地笑起來︰「公主不必傷感,它們,可不是為你而開,它們,為的是自己啊——」

寒蕊怔怔地望著明哲大師,有些听不懂。

「你來,他們會開,你不來,他們也會開,」明哲大師說︰「千萬別人為地,給他們添上那麼多的想法,他們原本就是最簡單最直接的,不過是謹守著花季,燦爛一冬。開過了,便是無憾。你能看到他的怒放,是你的福氣,你沒看到,是你的遺憾,跟他們有什麼關系?!」

听完這番話,寒蕊頓時感覺茅塞頓開,可是,陡然間,她有想到了北良。

北良,不管我知不知道你的感情,你都會愛我,可是,當我迷失在你的深情里,你卻消失無蹤跡。梅可以傲然到無視任何人的賞析而開放,可是,你沒有這麼傲然,你是這麼的謙卑和低就啊。我在你怒放的時候心疼,在你凋零的時候更加心痛。

因為你不是梅,你是北良。梅謝了明年還會再開,哪怕不再是同一朵,可是北良,你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沒有了緋紅的生命里,我只剩下漫天的白雪,是錐心刺骨的寒冷……

「明哲大師,您進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寒蕊側過身去,壓抑著情緒,對明哲大師說。明哲大師沒有再勸,緩緩離去。

她靜靜地蹲下來,望著那低枝上的梅花,紅得象血,奔放而狂野,肆無忌憚,但香氣,卻那麼幽淡,小心翼翼。

「你是北良麼?」她忽然對著那花問道,同時用手枕住膝蓋,抑制不住地哭泣起來。她細碎的哭聲,象雪花落地,輕而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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