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系列之三︰錯緣劫 第87章 洞房之夜新人臥各處 敬茶才畢母子明爭端(下)

作者 ︰ 天下塵埃

紅玉趁黑慌亂地開門進屋,在一片黑暗中,忙亂地抹著臉上的淚,她知道,平川是來找她的,他就要到門口了,她必須,裝成什麼事都沒有。手忙腳亂地,解衣服,還未走近床邊,就听見門楣輕響。

「誰呀……」紅玉假裝睡意朦朧。

「是我,郭平川。」他的聲音響起來︰「紅玉,你趕快出來。」

紅玉嘩啦啦抖動著衣服,拉開了門,揉揉眼楮︰「駙馬,什麼事啊?」

「拿上斗篷,跟我來。」平川說完,掉頭就走。

走近長廊,已經看見寒蕊蜷縮的身影。他一伸手,攔住了紅玉,低聲道︰「等我走了,你叫醒她。」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別告訴她,我來過……」

「今夜,她先睡你房里,」他沉吟道︰「明天,我會把一切安排好的。」

哦,紅玉應了,一低頭,把眼淚憋回去,再抬頭,平川已經不見了。她望望寒蕊身上披著的衣服,鼻子再次發酸。

郭平川,她曾經是多麼的痛恨他,如今,竟是無語。

潤蘇離開前,曾經私下找她說過話,其實,即便潤蘇不點穿,她也有感覺。當朝堂之上,平川站出來承娶,她就知道,這個貌似冷酷的家伙,其實對她的寒蕊公主,還是有情的。她幾次三番的暗示,可惜寒蕊心門已閉,她也無可奈何。若不是當心這新婚之夜寒蕊跟他起沖突,她才不會鬼使神差地偷溜過來。

也許偷看是不好的行為,可她還真以為,這洞房再難堪,還是要成禮。只要寒蕊上了床,她就打算離開。誰知,寒蕊熄了燈,竟出了門。她眼見公主一身單薄在長廊悄聲哭泣,卻不敢輕舉妄動,只因看見那拱門之後,平川靜默的身影。

她復又恨得咬牙切齒,只為這個男人一貫的冷漠。

雖然他讓寒蕊在雪地里受凍,他冷酷地不來相勸,可是,他不象故意刁難,他靜默地站在那里,讓她覺得,這個男人,似乎,並無惡意。直到,他走上前,表現出那樣溫柔的舉動,她簡直懷疑是自己被凍得眼楮在放金花。

這個男人,真的是郭平川?

他真的愛寒蕊,愛得,這麼的深沉……

即便在別人看來,他似乎什麼也沒有做,可是紅玉卻能感覺到,他為寒蕊做的,已經很多,他一直,都在小心地,呵護著寒蕊。他想對她好,他怕嚇著她,他在暗處望著她的悲傷,他在悄悄地為她著想,但他,什麼都不說出來。他的愛,竟然象他這個人,象他的心一樣,這麼沉重……

真是冤家啊。紅玉抽了一下鼻子,彎下腰,輕聲喚道︰「公主,醒醒……」

寒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她從床上一跳而起,疾聲道︰「快點!快點!」

紅玉跑過來︰「怎麼了?」

「新媳婦要敬茶!晚了,晚了!完了,完了!」寒蕊急道︰「你怎麼不叫我?!死定了!」

「不急呢。」紅玉慢悠悠的說。

「這不是宮里!」寒蕊咬著牙齒低吼一聲。

「知道類,」紅玉淡淡地說︰「駙馬一早就來了,一直在外頭等你。」

寒蕊一听,臉都變了顏色,暗叫慘了,郭平川算計人,從來都是不動聲色,自己一個疏忽,又被他逮住了現形。

紅玉瞥了她一眼,低聲道︰「駙馬說,讓你睡到自然醒。」

寒蕊不解地望著紅玉,半天才囁嚅道︰「他來了多久了?」

「很久了。」紅玉說︰「現

在已經快晌午了。」

寒蕊一抽,又是一臉懊惱,去給婆婆請安,誰知道會有些多難听的訓斥?她焉著腦袋,黯然道︰「我們還是快點吧。」

急匆匆出了里間,寒蕊猛一下站定,紅玉沒能收住步子,差點就撞了上去,她詫異地望著寒蕊,莫名其妙。

寒蕊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將袖擺一拂,一改剛才急烘烘的模樣,儼然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跨了出去。

听見背後的響動,平川緩緩地回過頭來,他已經听見了寒蕊剛才的大呼小叫,也不難猜到寒蕊在擔心什麼,只以為會見她滿頭大汗、氣急抓狂的樣子,誰知她出來,竟是如此鎮定,安如泰山。

只一眼,就看見了她拽得緊緊的雙手,他頃刻間明白,安定只在表面,她的內心,已經抓狂。他想笑,卻驀然間心酸。一個人的堅強,不過是迫于無奈,當她開始學著思考、獨立的面對,這也就是說,他已然,被她排除在了生命之外。

她一側身,款款道個萬福,輕聲道︰「將軍早。」

他點點頭,平靜地說︰「去敬茶吧,我陪你去。」

寒蕊差點又一哆嗦,一個郭夫人還不夠,還要加個郭平川,真是慘不忍睹。盡管心里七上八下,卻不敢不去,埋下頭,快步而去。

平川一直緊隨旁邊,到了郭夫人的門外,丫環才通傳,他忽然一下,毫無征兆地,就抓住了寒蕊的手。

她一驚,想縮回來,卻被他握得更緊。她側頭望向他,他一臉平靜,仿佛什麼也沒發生。她再加大了力氣想掙月兌,他輕聲制止道︰「別動。」

她遲疑了一下,放棄了掙扎。既然決定言听計從,何必做無謂的抗爭?隨他好了——

郭夫人坐在床上,自從瑤兒去世,她就大病一場,到現在,也還沒完全恢復。她睜開眼,不屑地掃過寒蕊的臉,然後,目光靜靜地落在了平川握著的那只手上。仿佛郭夫人的眼楮里有刺,寒蕊覺得手背被扎了一下,她悄悄地縮了一下,想把手抽出來,但他,握得更重,也更堅決。

示威呢?!郭夫人在心底哼了一聲,不說話。

托盤端了過來,平川終于松開了寒蕊的手,寒蕊默默地跪下,端起茶杯,恭敬地舉過頭頂,低聲道︰「請母親大人喝茶。」

郭夫人臉色很不好看地望著平川,平川也平靜地注視著母親,倆人的目光似乎在做著較量,紅玉看得分明,寒蕊卻一無所知。終于,郭夫人先放棄了堅持,她很不情願地接過了寒蕊遞過來的茶,踫了一下嘴巴,然後,冷眼望了她一眼,沖平川翻了個小白眼,什麼也沒有說。

「請母親大人教誨。」寒蕊勾著頭,語氣有些發虛。

郭夫人斜了她一眼,正要開口,忽然,平川輕輕地恩了一聲。郭夫人瞪了平川一眼,沉默片刻,說︰「沒什麼教誨,也不敢當,下去吧。」

寒蕊如同得了大赦,撒腿就走。

平川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郭夫人厲聲喝住了他︰「你給我回來!」

寒蕊一嚇,停住了。

「娘叫我呢,」平川柔聲道︰「你先回房,我馬上就去。在房里等我,有話跟你說。」

屋里很沉悶,陡然間,響起了郭夫人暴怒的聲音︰「郭平川!你做給誰看呢?」她歇斯底里地吼道︰「別以為我躺在床上就什麼都不知道,你把正廂房給她用了!」

「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借口,都是屁話,」郭夫人抓起枕頭,奮力扔向平川︰「正廂房,你就是一直留給她的!」

「是的。」平川伸手,撈住枕頭,平靜地望著母親︰「你都看見了,希望你不要為難她。」

「你什麼意思?!」郭夫人怒道。

「我的意思是,以前的事就算了,希望你以後,不要為難她。」平川沉聲道。

「你憑什麼跟我提要求?!」郭夫人冷笑一聲︰「她算什麼東西?!以前勉強算個公主,現在什麼都不是!」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以後,我的事情,請母親不要再管。」他的口氣,忽然一下子強硬了起來︰「我再說最後一遍,今後你不要再為難她。」

哼,郭夫人怨毒道︰「我就是要為難她。」

「為什麼你要針對她?」他一旦沉下臉,便顯得有些可怕。

「只有瑤兒才配住正廂房,你必須愛瑤兒……」郭夫人很固執。

「我听從了你的,娶了她,」平川漠然道︰「可是現在,她已經死了。」

「她死了,正廂房也必須給她留著,她活著的時候沒住上,死了,也不能讓別人住!」郭夫人說得很動情︰「你沒有對她好,不然她不會死……」

「我承認,我是對她不好,」平川低聲道︰「可我不能對每一個人都負責,況且,她的死,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除了……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除了當好一個丈夫,其余的,你是都做了。」郭夫人恨聲道︰「可是她想要的,恰恰就是你沒有給她的!」

「我也沒有給過寒蕊!」平川犀利地話語刺過來。

「所以,你現在就來補償她?」郭夫人開始哭泣︰「那你什麼時候補償瑤兒?」

「我不是補償她,我也用不著補償任何人。」平川幽聲道︰「當初,我不願意娶的,可她們,都要一意孤行……難道,我不也是受害者?」

「我不管!反正瑤兒沒得到的,我也不準其他人得到!」郭夫人恨聲道︰「我只認這一個媳婦。」

平川深吸一口氣︰「你到底要怎麼樣?」

「把寒蕊趕出正廂房!」郭夫人冷聲道︰「而且,你也不準踫她!」

平川低聲而清晰地說︰「我做不到。」

「做不到?!」郭夫人譏諷道︰「你別告訴我,你愛上了那個蠢貨……」

「我是愛上了她,」平川的語氣,忽然就變得柔和起來︰「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郭夫人一下就嗆住了,半天說不話來。盡管知道昨夜正廂房的燈亮了,她就有感覺,可是,平川這樣坦白的承認,她陡然間接受不了。如此優秀的兒子,竟然愛上了寒蕊?這怎麼可能?

「我不想再失去她,她是我生命的全部。」平川轉向母親︰「希望您成全我。」

「你瘋了!」郭夫人尖叫起來︰「馬上叫那個蠢貨給我滾!滾出郭家!」

「她是蠢,可我不在乎。」平川淡淡的答上一句,然後,沉默許久,仿佛在為做什麼決定而猶豫,終于,他拿定了主意,決然道︰「娘,請您不要逼我,如果您一定要為難她,我只好把你送到西院去靜養,你們踫不到面,自然,也就不會有不愉快……」

「你想軟禁我?!」郭夫人咆哮起來。

「如果不能好好相處,我只能把你們隔開,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只是希望,你們少見面,」平川低聲道︰「如果您不願意去西院住,也可以回鄉下,隨便您……」

「郭平川!」郭夫人恨恨地一指平川,質問道︰「你就這樣孝順我的?!討了媳婦忘了娘?!」

「我只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川沉聲道︰「如果大家相處得好,自然這些話都當我沒說。」

這分明就是***果的要挾。郭夫人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幾乎吐血,她恨得無處發泄,順手抓起櫃頭的茶盞,就著滿肚子怒氣狠狠地往地下一慣!只听「 啷」一聲,茶盞就成了碎片,濺了一地。

平川默默地轉過身,走了。

身後,傳來郭夫人的哭罵聲。

他重重地咬了一下牙關,沒有回頭。

他從來都是個孝子,母親辛勞一生,他理當孝順她。讓她安心地頤養天年,是他長久以來的心願。因此從前,不管大事小事,不管母親怎麼的過份,他都不響,順著去做,只求母親心情暢快。即便是在娶瑤兒的問題上,不管他多麼的抗拒,最終為了母親,他還是屈服了。這麼多年來,為了母親,他隱忍了許多想法,也舍棄了很多自己的生活,一讓再讓,一退再退。

就象皇後說的,他總是為別人活著,因而活得太沉重,所以他不快樂,從來都不快樂。但他一直安慰自己,只要身邊的人好過,他就安心了,可是即便這樣,他發現,就算他犧牲了一切,換來了所有人的快樂,他自己,還是快樂不起來。

也許,從頭來過,他會選擇完全不同的生活,象寒蕊那樣,什麼都不去想、不去管、不去顧,只要自己傻樂……可是,他知道,他也做不到。就象潤蘇,一個人若把世界看得太通透,就沒有快樂可言了。女人,永遠也不要太聰明,否則,就注定會活得很痛苦。寒蕊今時的痛苦,就是因為她在成長,她在慢慢變得聰明。

在親人和朋友面前,在可以選擇的一切事情面前,他永遠,都會選擇委屈自己,可是這一次,面對母親和寒蕊,他的天平傾斜了。他可以委屈自己,甚至,也可以委屈母親,但他,不願意委屈寒蕊。

他清楚地知道,娶她,是為了愛她,和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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