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去找潤蘇。」她忽然仰起臉上,沖他愉悅地一笑。
他皺皺眉頭。
「我去找過磐義了,他說,這事隨潤蘇的意願。」難得她,笑出了甜蜜的酒窩。
他定定地望著她,知道她還沒死心,要把潤蘇推給他。他忽然想到,她不肯回頭,是否是因為潤蘇,她用成全潤蘇的借口,來勸自己徹底死心。
這個結,也許只能由潤蘇解開了。
一天前……
「我有個事,想同你說。」寒蕊在御書房坐下。
磐義站起身,走過去,踱回來,望向她︰「什麼事?」
「潤蘇啊!」她聲音很歡快。
磐義笑道︰「你想她怎樣?」
「沒有源妃了,她跟郭平川可以團聚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啊。」寒蕊哈哈一聲。
有情人?!平川跟潤蘇?!寒蕊又在這里突發什麼奇想?!
磐義皺皺眉頭,問︰「你想怎麼樣啊?」
「你頒旨,讓潤蘇還俗,然後,賜婚給郭平川。」寒蕊認真地說。
磐義怔怔地盯著她好久,良久無言。
寒蕊不知他心里在想什麼,只好說︰「你忘了,母後曾經說過,要把潤蘇當成親姐妹……」
「朕不會忘記她的……」磐義幽聲道︰「朕一直當她是親姐姐,也知道她想要什麼……」
「那就,讓她還俗,然後,成家。」寒蕊微笑道︰「這難道不是她想要麼?」
磐義頗有深意地笑道︰「朕當然會讓她還俗,可是,賜婚郭平川,你確定,是她想要的?」
寒蕊不明就里地瞪著弟弟,這句話,可把她問傻了,她尋思了半天,才訕訕道︰「你,是什麼意思呢?」她忽然一下叫起來︰「我不在乎呢!我和潤蘇總要有一個幸福的吧,郭平川喜歡的又不是我,別再犯從前的錯誤了,強扭的瓜不甜,他娶我不過是權宜之計,當不了真的。」
「你怎麼知道不是真的?」磐義玩味地反問了一句︰「你問過平川?」
寒蕊癟癟嘴,悻悻道︰「那還用問嗎?!明擺著的呢。」
「你呀,又犯老錯誤了,自以為是,」磐義無奈地搖搖頭,說︰「我可以讓潤蘇還俗,也可以賜婚,但前提條件是,必須是潤蘇願意,也必須是平川願意,任何一個人不願意都不成。」
他伸出食指,朝寒蕊一點︰「你,負責去問。」
寒蕊轉念一想,不對啊,馬上抗議道︰「怎麼是我去問呢?潤蘇想我幸福,絕對不肯承認的;平川礙于面子,是絕對不會當面說穿的,我能問出什麼來呢……」
「潤蘇倒是有可能,但是,平川會是個礙于面子的人嗎?」磐義悠然一笑,輕輕點穿︰「當年你是枝頭鳳凰的時候,他還有膽子不買你面子,這麼快就忘了?」
寒蕊愣了一下,低下頭去。
「你盡管去問好了,兩個人都有意願,朕絕對成全他們,」磐義正色道︰「但是寒蕊,朕只提醒你,又別自以為是。朕這樣做,是為了避免你不再犯錯誤。」
此刻想起磐義的話,寒蕊還有些犯迷糊,但既然能有機會跟平川談話,她當然還是要抓住機會問的。當下想也沒想,就開口問道︰「你願意娶潤蘇嗎?」
他看著她,既是無語,
又是抓狂。
「多好的機會啊,」寒蕊輕聲道︰「如果你願意,我就去回復皇上……」
「不願意。」他悶聲道,很是郁悶。為什麼,你要是要把我不喜歡的強加給我,一次是這樣,二次又是這樣,永遠都這樣不合拍,哎呀,老天呀——
她不解地皺起眉頭,試探道︰「是……因為我嗎?如果是,那你不用在意,我不在乎的,真的,我無所謂……」
你怎麼可以無所謂?我是你的丈夫啊,你要我娶你妹妹?!你可以不在意,可我在乎。平川被寒蕊刺激得就快要暈倒,他一肚子話想數落她,卻只能決然地重復一句︰「我不願意。」
「你不是一直都是喜歡她的嗎?」她臉色有些變了。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平川的話里都開始有點氣哼哼的了。
寒蕊忽然一下變了臉色︰「你是因為她的臉……誒,你們男人怎麼能這樣?我以為你跟他們不同……」
「你以為?!」他想反唇相譏,卻默默地,住了嘴。
她黯然道︰「你跟他們是一樣的,都只喜歡她的容貌,是嗎?」
「她美麗也好,丑陋也好,都跟我沒有關系,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平川緩慢而清晰地說︰「她也從來沒喜歡過我。」
寒蕊再一次傻了,她的腦海里,又成了漿糊一片。
他望著她傻傻的模樣,既好氣又好笑,料想她短時間是想不明白的,于是提議道︰「你不是要去看潤蘇,那正好,把所有的事情都問明白吧。」
她看他一眼,繼續犯難。
「別說這個話題了,」他笑道︰「我們說別的。」
他繼續說︰「你看見了麼,我在院子里,栽了一棵紅梅,是問明哲大師討要的苗,才移過來一年多,明哲大師說,好好地養,明年冬天,就會開花……」
她看他一眼,只一眼,他便知道,她看見了,並且知道那是一棵梅花樹。但她沒有接話,反而移開了眼光。他明白她為什麼躲閃,因為那棵梅樹栽的地點。
「你應該不會忘了吧,其實我也常常想起……」他的話語很輕,卻重重地撞在她的心上,傷痕被一點點的揭開,她又要看見,看見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寒冷的雪夜,她只穿著一條裙子,一個肚兜,被他慣在雪地上。起因,不過是想留住他的腳步,可是,不管她如何的煞費苦心,他始終,冷冷相對。生命里,再沒有比那更冷的雪夜了,她的傷心和絕望,被冰冷的北風冷凍,碎落成一地殘紅,破敗不堪。那些傷,掩蓋了曾經的熱情,愛,就這樣一點點地,消亡殆盡,變得無可挽留。
多少回,他推開窗,就能看見,她蜷縮在雪地上,紅色的裙子象血,仿佛是她的心碎了,血流出來,流了一地,流干了,愛也就沒了。
她悲切的聲音,再次想起——
「我犧牲了一切來愛你,身份、尊嚴,難道就是換你如此對我嗎?」
「對不起,寒蕊,」他心頭發酸,歉意地說︰「我不該那樣對你。」不該傷害你,不該,踐踏你的深情。
她淡淡一笑︰「都過去了,算了。」
「沒有過去呢,」他柔聲道︰「我常常想起,每次想起,都會心疼。」
他會心疼?對我?寒蕊听了,只得苦笑,也許,只是回過頭來,他放下成見的一點同情吧。她長嘆一聲︰「我都快忘了,別再提了……」痛苦的記憶,不要再想起。
「你恨我吧?」他笑著,卻帶著傷感︰「還記得你的詛咒嗎?」
那清晰的一幕,重又閃現。
「郭平川!我恨你!我詛咒你!今生今世,你永遠的別想得到你愛的人!」寒蕊趴在雪地上,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朝天喊道︰「老天爺,你記得我的話,我用我一生的幸福來詛咒郭平川︰他永遠也得不到自己心愛的人,要讓他愛的人,心里永遠都只有別人!」
她怨恨地說︰「只要我還是公主,只要我還活著,只要讓我知道你喜歡誰,我就要拆散你們!因為我詛咒你!我要你永遠也得不到!我今天的痛苦,要你千倍地還,我今天的眼淚,也要你千倍地還!我要看見你的痛苦,我還要看見你的眼淚!我要你嘗到被自己最愛的人傷害的感受,要讓你痛不欲生!要讓你生不如死!要讓你萬劫不復!」
寒蕊尖利而悲戚、絕望的聲音,響徹在郭府的上空。
「你的詛咒,應驗了。」平川幽聲道︰「你的痛苦,我都在經歷,也許,比你當年更痛苦。」
她憂郁地望過來,低聲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來都是這樣,說得惡狠狠,卻做不出……」
他深吸一口氣︰「你不問我,為什麼痛苦?」
她輕輕地搖搖頭︰「我們,始終是不相干的人……」沒必要,去深究。
只這一句,平川的心,真真碎了。他愛她,愛得這樣深,她卻只是把他,視為生命中一個不相干的人。你叫他,怎麼甘心?
他戚聲道︰「就象你詛咒的那樣,我愛上了一個人,她卻不愛我。」
她充滿同情地望了他一眼,低聲道︰「那……就忘了她吧,別再愛她。」
「可我忘不了,也停不下。」他看著她的眼楮,那麼黑,那麼亮,卻那麼無辜而無知。
她微微一笑,無盡淒然道︰「可憐的人……」
「寒蕊……」他輕聲喚道,帶著顫栗︰「知道我愛的人是誰麼?」
她輕輕地一別頭,避開他熾熱的眼光︰「她該是漂亮又溫柔,讓人羨慕的……」
「寒蕊……」他的感情帶著悲傷,即將奔涌而出。
「是潤蘇麼?」她忽然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我雖然笨,可是,我還是會盡我所能,去勸說她……也許,我能還將軍一個人情……」
她輕輕地一彎腰,鞠個禮,輕輕離去。
他站在那里,目送著她的離開,悵然幾欲淚下。
原來,愛一個人,會是這麼的痛苦,她已經有權利選擇逃避,但他,卻無法克制。理智告訴他,可以選擇放棄,可是他的心,卻不願意,在愛情面前,理智是枉然,發現了燈火的飛蛾,寧可焚身似火,也不會選擇退縮。雖然他不知道,她當年是如何愛的,可是他現在終于懂得了,什麼叫愛,什麼叫深愛。當你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她的身影,那就是愛;當你對她束手無策,愛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她,那就是深愛。
愛了,就是愛了,她是他整個的世界,不能離開,也不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