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你也想看我生不如死?!」盡管已經身陷囹圄,源妃還是咄咄逼人︰「有能耐,就一刀結果了我!你不是,想給你母後報仇麼?皇後就是我殺的,瑾妃也是我殺的!」想讓我活著不停的羞辱,我不是你——寒蕊!我寧可死!
「娘,你別說了……」磐喜哭道︰「這段時間,只有姐姐照顧我,沒有她,我見不到你……我不要你死……」
源妃看著兒子,咬咬牙,復又望向寒蕊︰「休想我領你的情!我跟你們勢不兩立!」貓哭耗子,誰知道她安的什麼心。
寒蕊什麼也不說,低下頭去。源妃對她和磐義的恨,是與生俱來的,什麼都改變不了。
侍衛看了寒蕊一眼,說︰「請殿下回來,該走了。」
「娘……」磐喜望著源妃,哭得快要暈倒。
「以後再也別來了,這不是你來的地方,你是皇子!」源妃抑制著傷心,絕然道︰「好好讀書,好好上進,娘等著你!」只要磐義不殺你,你就有機會,替娘報仇!要知道,江山本應該是你的!
磐喜默默地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望著源妃。
「听懂了沒有?」源妃疾聲道。
磐喜點點頭,眼淚雙流。
「你要听話!走!」源妃狠心驅趕他︰「以後永遠都不要再到這里來!」
「嘩啦」一聲水響,侍衛已經攔腰抱起了磐喜。磐喜哭叫著,再次望向源妃。直到侍衛把他放上台階,他還扭過頭來,往源妃這邊看。
源妃定定地看著磐喜,看得眼楮都快要迸出血來。
磐喜還在抗拒,「殿下,皇上有令,屬下要得罪了。」侍衛低吼一聲,就要來扭磐喜的胳膊。
「放肆!」寒蕊怒道︰「皇上那里有我呢,你想干什麼!」
憋了許久的淚水忽然奪眶而出,她還可以把兒子托付給誰?!只有這個眼中釘一般的寒蕊,也許還可以給兒子最後的庇佑。就在寒蕊的身影即將消失的瞬間,源妃終于服軟了,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寒蕊,只要你保磐喜不死,我給你磕頭了!我欠你的,來世當牛做馬!我可以去死,你讓他活下來——」
「我給你磕頭了!」源妃淒厲地喊道︰「我給你磕頭了——」
寒蕊渾身一震,淚水潸然而下。人都說,虎毒不食子,源妃這麼強硬的一個人,最後,仍然是為了兒子而低頭,把所有的希望孤注一擲,扔給了如此愚鈍的自己。
可憐啊……
她緊緊地擁住了磐喜,無限憂慮地想,他會死嗎?不,我不會讓他去死——
紅玉從屋外進來,看著寒蕊還坐在床邊上發呆,于是提醒道︰「公主,該上燈了……」
寒蕊有口無心地「哦」了一聲。
紅玉見她沒有反應,只好說︰「你該去書房陪將軍了。」
寒蕊怔了一下,不情願地起身,說︰「明天,我想去看看潤蘇……」
紅玉蠕動著嘴唇,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平川正在寫東西,看見寒蕊進來,手腕一轉︰「幫我研墨好麼?」
寒蕊探出右手,輕輕地撩起袖子,左手一伸,執了墨條,研起來。一圈一圈轉下去,手勢優雅而從容。
他一直望著她,從臉到手,從手到臉。
她感覺到他的注視,眼光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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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他迎上去,微微一笑,柔聲道︰「沒想到,你研墨的姿勢會這麼好看。」
她什麼也沒說,淡淡的,似乎什麼也沒听見,低頭下去。感覺他緩緩地站起身,慢慢地靠過來,同時,那眼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靜靜地,一動不動。
她覺得有些窘迫,想回避,卻沒有理由,只好硬撐著,仿佛什麼也沒有察覺,盯著硯台里漸濃漸稠的墨汁。
他就在她耳邊,輕聲道︰「今天來晚了些……」我感覺等了你好久。
「是耽擱了一下……」她回答著,不露聲色地移動了腳步,順手拿起桌角的書,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說︰「這是什麼書呢?」
他一手,就按在書上︰「今天別看書了。」他深望她一眼︰「寒蕊,我們談談,我一直,都想好好的,跟你談談……」
「談……」她隱隱覺出了異樣,不知他又意欲何為,趕緊躲閃︰「那我,去炖甜羹……」
急急地起身,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坐下。」
她坐下,忽然抬起頭來,正色道︰「我不想跟你談。」
聞言,他微笑︰「這正是我要跟你談的原因。」
「寒蕊,你知道麼?從你回到郭府的第一天起,我就想好好的跟你談談,可是,那時候,不管我怎麼問,都不可能得到真實的答案,你會順著我來回答。因為,磐義一天不當上皇帝,你的心里,就一天不踏實,你想通過自己的屈就,來軟化我,以幫助磐義。」平川輕聲道︰「現在,磐義已經當上了皇帝,你的腰板,也重新硬了起來……我希望,看見你這樣……」
「因為,一旦你開始拒絕,就是內心自我的復蘇,我們平等對話的開始。」他緩緩地,在她對面坐下,眼楮炯炯地望過來︰「我想你以公主的身份,跟我說話,我要听听你的真心話……而不是有求于我、有報于我的順從。」
躲已是躲不過了,她沉思良久,徐徐抬頭,正襟危坐︰「好吧,將軍,你想談什麼?」
他笑了︰「寒蕊,你這才是公主的樣子。」
公主?真正的公主……是啊,她不用在懼怕源妃,她是皇帝的親姐姐,那公公,不都開始諂媚了麼?宮里,誰還敢敷衍她?是的,她終于想起來,她是個公主啊。
一瞬間,寒蕊的眼眶濕潤了。能挺起腰板的感覺真好,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他靜靜地望著她,看著她眼楮里,漸漸升起的威儀,忽然感覺,從前的寒蕊,自信而快樂的寒蕊,又回來了。這一刻,他知道,他做到了,只要是自己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他能喚回她曾經的快樂和自信,也能喚醒她塵封的愛,一定能的。
「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平川輕聲道。
她點點頭。
隨著他的話語,一個淒美的故事情節展開了——
等了九十九個晚上的書生,第一百個晚上,再也沒有出現了……
這個故事,多麼熟悉啊,怎麼,他也知道呢?
寒蕊怔怔地望著平川,他的臉上有一種令人感動的溫情,親切得幾乎就要融化掉她心底的那塊堅冰,她就這樣,出神地望著他,猛一下,醒過神來,臉上兀地一紅,垂下眼簾。
他看著她臉上泛起的淡淡紅暈,柔聲問︰「為什麼書生不來了,你知道原因嗎?」
她抬起頭,狐疑的眼光投過來,他知道這個故事,不知道原因?可是他的面容,平靜得,就象完全不知情。他其實,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她說,要她在自己的話里,去回憶,去復蘇過去。
她遲疑了一下,回答︰「書生用九十九個晚上的等待,證明自己的執著,最後一個晚上……是因為,他覺得結果,不值得他等待。」
「如果我是那個書生,最後一個晚上我一定去。」他說︰「如果被拒絕,也沒有遺憾了,從此後就忘記從前;但如果姑娘出來相見,就跟她雙宿雙飛……」
「姑娘不出來,他對自己有個交代,那倒是好,」她說︰「若是姑娘出來了,他該怎麼辦?書生已經不愛她了呀……」
「你怎麼知道他不愛了?如果他真的可以這麼狠心地對姑娘,那說明他當初的愛,也不是真愛。」他說。
她急了,辯解道︰「怎麼就不是真愛了呢?沒有那麼深的愛,他會等九十九個晚上?」
「是真愛,他怎麼狠得下心?」他盯著她的眼楮。
她的臉上掠過一淒然︰「他或許,心死了……」
「還沒到最後呢,只差那麼一點點,多可惜,也許,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他低沉的聲音。
「九十九天她都沒有出來……如果第一百天,還是這樣,那豈不是太殘忍……」寒蕊幽聲道︰「書生也許,還想保留住最後一點尊嚴吧。」
「書生不是不愛,是怕受到傷害,是嗎?」他輕輕地笑了一下。
她抬起眼簾,望著他,眼楮一眨,一眨,不說話。
「他們說,這個故事還有另外一個結尾。」他笑道︰「想听嗎?」
她不語。
他說,當第一百個夜晚來臨,姑娘已經準備好了出去迎接書生,可是,書生再沒有出現。姑娘終于決定,要去找他,後來,她終于找到了書生,她告訴書生,她愛他……
「你猜,書生會跟姑娘回來嗎?」平川的眼楮里,閃著星星點點的亮光。
她咬著嘴唇,沉吟許久,才嘆一聲︰「不會——」
他的臉色一緊,變得有些僵硬起來︰「為什麼?」
「她是多麼美麗,一直以來,都被人寵壞了,她怎麼會知道珍惜呢?」她傷感地說︰「書生太累了,他經不起了,所以,還是忘記吧……回頭干什麼呢?傷痕已經快要愈合,那就別再去揭開了——」
他默默地望著她,無言。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去。不,寒蕊,別這麼殘忍,給姑娘一個機會吧,她一定會用一生的愛來回報你九十九天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