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幽帶著趙雲連夜往北奔逃,一刻也不敢遲緩。第二天傍晚,兩人來到小縣安邦附近,顏良所送的良馬,奔馳了一日一夜,也沒有氣力再跑,二人只好牽著馬一路步行,在矮牆圍起來的縣城外,放馬吃草。休息了半個時辰,看看天快黑了,二人趕到縣里,時間已晚,客棧都掛上了「滿」字。兩人手頭也沒一文錢,只好偷偷溜入一家名為「客來悅」的酒樓的後院,鑽入馬棚里,準備草草的過一夜。
馬棚很寬敞,一格格用柵欄隔開,馬匹只佔據了一半的馬棚,這幾天酒店生意冷清,所以來客少,自然馬也停的少。二人將馬牽入馬棚,馬棚下都鋪著一層厚厚的稻草,二人坐在稻草上,很是愜意。不覺中,天已經全黑了,馬棚中也一團漆黑,偶爾有馬匹的鼻息聲,不遠處酒樓里傳來嬉笑打罵聲,杯盞被摔碎的聲音。
美幽將稻草堆在趙雲身上,道︰「昨晚沒睡好,今天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趙雲嘻嘻笑著,用手指戳戳美幽的肋下,美幽癢得「咯咯」直笑,道︰「好哇,你敢戳我!」伸手也在趙雲身上亂撓,趙雲癢得撲騰起來,哈哈大笑。「叫你再撓我!」美幽使勁呵他癢,趙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趙雲扭動著身子,笑道︰「姐姐,不撓了不撓了,哈哈哈……」美幽停下來,道︰「姐姐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以後不能撓我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
「……」
趙雲又伸手撓她,撓得她喘不過起來才罷手。趙雲咯咯笑道︰「美幽姐姐又沒長刺,干嘛不能撓?」
黑暗中,趙雲看不清楚,美幽感覺到臉頰已經火燒般發燙,她突然想起,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這麼開懷笑過了。雖然此時在黑暗的草堆中,但比起以前冰冷的地牢,和不知道是誰的手遞進來的一碗剩飯,現在雖然肚子很餓,但要幸福得多了,不,是多得多。
美幽在黑暗中扶趙雲躺下,道︰「好了,我們睡吧,明天在天亮前就要趕路了。」趙雲點點頭,乖乖地睡了。
美幽緩緩躺下,透過馬棚上一個破洞望向天空,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出生以來最幸福、最自由的時刻。她有好多年沒看到夜晚的星空了。從小,自己被族人視為異類,沒有小伙伴,沒有關心自己的長輩,于是也是這樣每天躺著看天空,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到了趙家村,被村長「保護」起來,躲在地牢里,每天也是躺著,只是看到的不再是天空,她以為自己今後就是這樣過了,一輩子,在這里做個與世隔絕的活死人,每天看著心里的那片藍天。
露出會心的微笑。而現在,仍然不知道路在什麼地方,但她陡然發覺,她不再會囿于那方寸大小的天空了,她自由了,她只是等待能夠展開翅膀,然後自由飛翔,在雲氣中穿梭,在星辰中盤旋。身旁趙雲的鼻息重了起來,她知道他睡著了。看到趙雲,她心里就突然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像是昨晚屋子里昏暗的油燈,雖然微小,但總打破了黑暗。她突然覺得,趙雲就是自己的翅膀,她總有一天,會飛翔的,這片可愛的天,並非遙不可及。
不知不覺,美幽發現自己已經熱淚盈眶,為自己的過去,也為自己的未來。
她剛要睡去,耳邊一陣震動,她警覺起來,把耳朵盡量貼著地,聲音是一陣一陣的,越來越近,馬蹄聲!不止一匹!
她翻身起來,拼命搖醒趙雲,馬棚外傳來了驚心的敲門聲。趙雲也警覺地坐身來,美幽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後緩緩放開。
「啊呀,客官,這麼晚,住店啊?」
「廢話,不住店我們來這干嘛?」
趙雲一驚,湊在美幽耳邊道︰「是黑山賊!」
美幽緩緩站起,跟趙雲慢慢向角落移去。
「客官抱歉,小店已經滿了。」
「哦?老板,那我問你,有沒見過一個小男孩,這麼高?」
「啊呀,客官,這縣里這麼大的小男孩多的是,您說的有什麼特征沒有?」
「嗯,六歲左右,臉色白淨,很秀氣,穿著跟我們差不多的衣服。」
「啊呦,客官,您看您們的衣著打扮多另類,酷弊了,一定是哪邊的大人物,我這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像您這樣打扮的,走在這街上,多顯眼哪,我看到一定會記得的,可是確實沒見著,對不住了。」
「老子要搜搜!」
「啊,這可不太方便。客來悅也是縣里有頭有臉的酒樓,里面住的可都是官府里的大爺們,可得罪不起啊。如果看到小男孩,我一定通知二位大爺。」
「算了吧,趙雲怎麼住得起這麼高檔的酒樓,再說店老板也沒必要包庇他啊。」
「好吧,我們去下一家找找。哼!」
馬蹄遠去的聲音。
「呸,兩個小小的山賊,不讓你們去搜,是為你們好。被官府抓到了,還不是抽筋扒皮,拽個屁!」
二人听山賊遠去,都松了口氣。美幽道︰「趙雲,這里不能久留,怕再生枝節。」趙雲點點頭。
二人又等了會,待外邊沒什麼聲響了,輕輕地牽出馬來,走出馬棚。夜已經深了,酒樓里還是歌舞升平,誰又听得到一點馬蹄聲呢。
逃出縣外,二人連夜往郊外奔去,專揀密林處走。晚風習習,風過樹林,傳來種種聲音,或如述如泣,或如鬼哭狼嚎,兩個小孩都嚇得毛骨悚然,希望天能夠盡快亮起來。
奔了一夜,天漸漸亮了,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遠遠望見竹林邊有家茅屋,原來是家山邊小店。二人下馬,走入店中,老板剛開門,睡意朦朧,正挖著眼屎,就看見外面進來兩個小孩,仔細一看,都在拼命咽著口水。老板哈哈一笑道︰「兩位小朋友,餓了吧?饅頭快要蒸好了,再稍稍等會兒。」美幽把凳子擦干淨,讓趙雲坐下。
不多時,老板端上來熱騰騰的饅頭,二人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抓過饅頭就往嘴里塞,趙雲塞進一個饅頭,吃得太狠了,肉汁飛濺出來,濺了一身。美幽也大口大口嚼著,吃得不亦樂乎。老板見一盤饅頭還不夠,就去灶頭端來第二盤,只見二人嘴里鼓鼓囊囊的,仰著脖子,臉漲得通紅,一手敲著胸脯,一手在桌上戳著筷子,嘴里「嗚嗚」不絕。
老板呵呵笑道︰「慢慢吃,看你們咽得什麼似的,我再去給你們拿湯來。」
秋風掃落葉後,二人都打了個飽嗝,相視大笑起來。美幽道︰「老板,你做的饅頭實在好吃。謝謝,對了,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了?」
老板道︰「這里往北有兩條路,一條往任丘,一條往招搖山。」
趙雲道︰「招搖山?是什麼地方?很怪的名字。」
老板變得郁郁寡歡起來,慢慢道︰「招搖山,本來也沒什麼,但幾年前,來了一頭異獸,叫虎蛟,吃了路過的幾個人,從此往招搖山走的人就少了,甚至很多人寧願繞遠路,也不往這里經過了。我小店的生意,也越來越清淡了。」
趙雲兩眼放光,道︰「哇,虎蛟是什麼東西?很帥吧?沒有人走,我們正好去,山賊就找不到我們了!」
老板臉色大變,道︰「小朋友,不要開玩笑。虎蛟是上古的異獸,從前只听說生活在湖泊附近,專吃湖里的蛟龍的,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北方來了。你想想,它連龍都能吃,人怎麼斗得過它!」
美幽回憶起了什麼,對趙雲道︰「以前我听村長說過,趙家村外就有一頭虎蛟,村里的十幾個勇士聯手布下陷阱去捉它,結果都被虎蛟慘殺。其中一個,應該就是你的父親。我們還是繞過去走吧,說不定山賊不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老板道︰「原來這個小朋友的爸爸,也是被虎蛟殺死。」
趙雲笑道︰「那我倒想見見這只虎蛟,為我父親報仇!」
「彭」,美幽重重拍在桌子上,騰地站起身來,道︰「你不能去!你去是送死!」
「不,我要去!」
「你才幾歲?十幾個勇士都殺不了的虎蛟,你怎麼對付得了?你要報仇,以後也不遲。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你沒有這個條件去殺它!」
「我還是要去!」
「我不準你去!」
「好了,別廢話了!」趙雲竟然站起來沖著美幽大吼。
美幽一跌坐在凳子上,一句話都說不出。
趙雲他,瘋了!
招搖山。
招搖山被遠古的叢林覆蓋得嚴嚴實實,蒼木參天,透不進一絲陽光。樹木為了爭奪陽光,都長得高大壯碩。但也有下一些叫不出名來的小花小草,放棄了與樹木爭鋒,甘心安安靜靜地在樹下成長,搖曳。
叢林里潮濕異常,雖然在北方,但環境就像南方越地的沼澤地。各種爬行動物或飛翔,或依附在樹上,或在空中聚集飛舞。
趙雲一腳深一腳淺的在前邊探路,美幽則小心翼翼的牽著馬跟在後面。
「虎蛟,你給我出來——!」趙雲突然仰天大吼。
美幽沖上前就拼命敲趙雲腦袋,道︰「你腦子燒壞啦?把它叫出來,可怎麼辦好!」
趙雲嘻嘻一笑,道︰「看樣子沒有虎蛟啊。我看也跟尋常的老虎獅子差不多。」
美幽氣道︰「就算是尋常的老虎獅子,我們也對付不了!」
趙雲道︰「沒事,美幽姐姐,有趙雲保護你!」
話音剛落,平地里卷起一股風,前方傳來隱隱的震動,仔細听來又像是在水里的吼聲。叢林里的爬蟲紛紛散去,慌不擇路的逃跑。
又是一聲,近了許多,渾厚而又具有震顫的破壞力。趙雲的心突然狂跳起來,他意識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心卻跳得越來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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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美幽手中的馬也恐懼異常,拼命掙月兌,美幽拿捏不住,被馬掙月兌了韁繩,撒腿就跑。美幽渾身發顫,對趙雲道︰「快,我們快跑!」
「不,我們已經跑不掉了!」
美幽再仔細一看,前方樹林中露出一只琥珀色的眼楮,一聲巨吼,那千年古樹也開始震動不已。聲音剛響起,只見一只巨獸撲出樹叢,全身光亮,停在身邊的一株千年古樹上,頭朝下望著他們二人。陽光透過參差的樹葉,在虎蛟身上留下斑駁的光影。時間如同凝滯一般。巨獸張開大嘴,一股罡氣吹得皮膚生疼,巨獸雙腿蹬樹,徑直往趙雲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