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雍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真的適得其反了嗎?
「朕能允你的願望,因為這是你應得的,但是,你也必須付出你該付出的!」沐胤軒留下這一句模稜兩可卻大有深意的話之後,召來一個黑衣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之後,突然望向右邊的那個高瘦的武將,笑容緩緩綻開,那眼楮里卻帶了嗜血的冷酷,竟現出了冰寒刺骨的光芒。
「方統領!」
「微臣在!」方士卓站出來,忐忑不安地望了望裴子雍,低頭應道,身子微微顫抖。
他雖然身為禁軍統領,卻是裴子雍一手提拔上來的,見此陣勢,怎能不慌?
「傳令下去,立即查封上官家所有的商行和店鋪,將上官家的人全給捉拿歸案,擇日處斬,一個不漏!」沐胤軒深深地望了一眼裴子雍,這才斬釘截鐵地下令道。
方士卓的臉頓時白得像紙一般了,「皇……皇上,那裴夫人臣該捉還是不是捉?」
裴子雍的新婚夫人可也是上官家的人啊,難道他也該將她給捉了嗎?
話音剛落,臉上已經多了一個五指印,武皇陰冷的俊容驟然貼近他,怒道︰「朕的旨意你听不清楚嗎?一,個,不,漏!」
頓時,庭上又是一片鴉雀無聲,仿佛突然降臨了死神。
裴子雍的眼一瞪,難以置信地望著沐胤軒的背影,終于確信一點,那就是,昔日的賢皇真的已經在昨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愧于「武皇」稱號的雷厲風行的新皇!眼前的這個君王又怎麼可能因為自己而改變聖意呢?
原來,竟然是自己殘存的一絲惻隱之心讓上官家受到了滅門之災啊!
「不錯!不錯!真不愧是沐流軒的孽種,就連這心狠手辣,也學了個十足十!看來,是本王低估你了!」前方突然傳來一道陰測測寒嗖嗖的嗓音,如鬼魅一般飄過眾人的耳畔。
循聲望去,竟然是那沐流澤又醒了過來,而他的話更是讓群臣們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因為,沐流軒非先皇之名,而是先皇沐燁璋的雙胞胎弟弟,人稱八賢王,面如冠玉且風流倜儻,才華橫溢而豪邁熱情,卻在秉鉞七年突然暴病而死,卒時年僅三十九歲。生前風光至極,死後竟然只得黃土一抔!素以兄弟情深傳聞天下的沐燁璋竟然沒有給他立碑,而是草草下葬了事。
在沐燁璋大限將至之前,曾經將當時還是淑妃的皇太後和太子沐胤軒突然囚禁于冷宮,而欲改立三皇子為太子,此事鬧得紛紛揚揚的,朝野上卻不知究竟是為何因,後來新皇繼位,丞相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以前服侍過先皇的人不論是妃嬪宮女還是太監御醫,統統都斬殺殆盡,只留下了皇太後一人。
這些疑雲以前皆是無解之謎,但今日此時听這沐流澤一說,竟然也都覺得謎底是昭然若宣了。
難道,現今的皇上真的不是先皇
的子嗣,而是皇太後與八賢王通奸生下的孽種?因為沐流澤掌握了這些隱密,所以,他才想要奪其位而坐之,而也正因為痛恨知道秘密的人反過來威脅自己,所以,隱忍得太久的皇上才會如此對待成為階下之囚的沐流澤?
聞見眾人的私語聲,沐胤軒變了臉色,那雙黑色的眼眸里似藏了萬年的積雪,連兩道入鬢的劍眉也是沾了霜一般,寒意箭一般地直透心底。
「難道你們也相信這個亂臣賊子的胡言亂語嗎?」沐胤軒冷笑道︰「誰若愚蠢到會听從這人的瘋言瘋語而開始詆毀質疑朕的血脈,朕必將此辱千倍萬倍地還他!」
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想起方才的血腥和恐怖,眾人哪里還敢在天子面前放肆,忙都不約而同地跪下來,齊聲說道︰「臣知錯!請皇上恕罪!」
「念你們初犯,朕就饒你們這一次了,包括你,裴子雍!」沐胤軒回身一指裴子雍,淡然說道。
言無殤松了一口氣,而長孫無垢的笑意卻又更深了一些,方士卓仍然跪在那,不知該不該現在就去履行這皇命。
「可是,沐流澤,朕不能小看你這張利舌的摧毀力了,不是朕不能容你,而是你太過于囂張跋扈了!」沐胤軒搖頭,竟似有種惋惜之意,嘆息了一聲之後說道︰「小貴子,擬旨!」
小貴子跪下,在一旁的御案上鋪開了空白的聖旨,開始準備記錄。
「沐流澤妖言惑眾,背信棄義,膽敢擅權奪位,意圖行刺朕,為保社稷安危,朕決意大義滅親,明日將其押到午門問斬,與其有關系之犯臣亦于明日一起發落!」
沐胤軒朗朗說完,小貴子才開始動筆,片刻後才宣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犯臣沐流澤,欺君罔上,擅權奪位,行刺皇上未遂,妖言惑眾,意亂朝綱,朕為保鸞玥千秋基業,擇……」
裴子雍只听清楚了前面的話,後面的卻無法听見了,事實上,就連其他的臣子,恐怕也無法听得真切,因為,那沐流澤竟然哈哈狂笑起來,說道︰「殺得好!殺得好啊!沐胤軒,你終于還是做了,哈哈!上官家當誅?那可是瑩月的家人啊,你也能狠下心來誅殺,不錯!帶種啊!好!好!你為本王報了仇,快意啊!」
「啪」的一聲,是那個與皇上耳語過的的黑衣人甩鞭子的聲響,這鞭子似乎是經過特制的,因為每一鞭下去,沐流澤身上的肉便隨著血絲飛濺而出,一片模糊。
眾臣又覺得心寒欲裂了。
沐胤軒突然頭疼欲裂了。瑩月……瑩月這個名字好熟悉!哦,對了,是那個上官瑩嫣的姐姐,昔日的蘭貴妃!但是,為何朕對她的事很是模糊?竟然……全都記不起來了?
瑩月……
一默念這個名字,他的心就會嚦嚦的疼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她不是沐流澤的人嗎?一個因為被自己識破了奸計而狗急跳牆然後被他打落西子湖的妖姬而已,為何他會因為想到她而頭疼?
「皇上,您沒事吧?」言無殤見狀,暗暗心驚,上前來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說道︰「不如先退朝,讓御醫為皇上診治一下吧!」
「不用,朕還撐得住!」沐胤軒慘白著臉說道,額上冷汗淋灕,但是那沐流澤的咒罵聲卻仍然像魔音一般在他耳邊回響,讓他瘋狂到想要殺人了!
鞭聲連續傳來,那沐流澤竟然還能強忍著疼痛嘶吼著,確實不得不讓人佩服啊!
「皇上,請收回成命,赦免了上官瑩嫣吧!」想到才剛月兌離危險的上官瑩嫣,裴子雍的臉色變得黯沉起來,手緊了又緊,終于還是忍不住磕頭懇求道。
「你愛上她了?」沐胤軒瞪目問道,「你竟然要為了她而忤逆朕?」
裴子雍卻有些茫然了,他愛上她了嗎?怎麼可能?自己只是,不舍得她這樣就解月兌了,不甘心自己的仇恨就這樣消解了,對!就是這樣的!
他仰視著沐胤軒,坦言說道︰「微臣並未改變過對皇上的忠心,也未改變過對她的恨,但是,上官瑩嫣若就這樣死去了,臣便覺得心空蕩起來了,積存了三年的仇恨無法得到紓解,比死還難受!所以臣才斗膽懇求皇上,留著她一條賤命,讓臣可以好生折磨她,直到她跪地求饒,臣才會賜她一杯毒酒!還請皇上成全!」
「你這話可是真話?」沐胤軒的眼神掠過一道異色,站穩了身子,沉聲問道。
「當真!」裴子雍說道,心里卻又有些不肯定了,他真的還是很恨她,恨到無法消除嗎?但是,這是唯一能夠抱住她的辦法了,他必須這樣說。
「朕……」沐胤軒沉吟了一下,才剛要出聲,沐流澤的嚎叫聲又傳來了。
「裴子雍,你要做一個孬種嗎?你堂堂一個威武大將軍,也要怕著暴君嗎?你竟然也是個膽小怕死之徒?你忘了你那十萬鐵騎的威力足可以在半個時辰內攻陷這座皇城了嗎?」
裴子雍和沐胤軒的臉色都難看起來了。言無殤也僵住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