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宮後移光就不大理我,我喚她也是有一聲沒一聲地應我。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氣,怪我當時不領她的情還當著王後的面訓斥她。可是她怎能理解如若我不先王後一步教訓她王後會怎樣處罰她?我對她的責罵是對她的保護。
「移光你站住!」我再也忍受不了她的冷漠。
「娘娘叫移光有事嗎?」她依舊不冷不熱地回應。
「移光,我知道那天不該那樣對你,可是我也有我的難處啊……」
「那天的事……移光已經忘記了……」她敷衍地轉身要走。
我箭步沖上去抓住她雙肩攔著她︰「我知道你沒忘!你心里有什麼怨現在就說出來,我命令你說!」
「移光不敢有什麼怨,只是娘娘干嘛要讓王後吃定你!你有大王寵著,王後敢把你怎麼樣呢?」她宣泄出心里的委屈。
「移光對不起,你的委屈我都懂,我知道你是在替我不平,我不是不敢違逆王後,是不能啊……」我為她擦掉她臉上的淚珠,擦著擦著我自己竟也哭了,「你也不喜歡現在的生活是不是?我和你一樣的,想離開這里,想回越國,那里有我的家,有等我的範丞相……可是戰爭毀了我們的夢想,戰爭一日不停,我們就一日回不了家……」
「可是大王現在最愛的是娘娘你啊,移光是下人受點委屈沒什麼,可是娘娘為何忍氣吞聲苦了自己……」
「知道大王為什麼不寵愛王後嗎?因為王後不會忍,我不能和她一樣。在吳國,大王是我唯一能夠倚靠的人,可是王後不同,她的身後有大批擁護她的齊國君臣,她的手上維系著齊吳兩國聯合的命運,大王再寵我但也奈何不了王後,如果王後想除掉我那是輕而易舉的。」
「移光懂了……娘娘,移光的阿爹和哥哥都是死在吳越戰爭的沙場上,是你和過世的西施姑娘待我如親姐妹,才讓移光體會到親人的溫暖,移光這條命就是娘娘的了!」
「原來都是被戰爭害苦的可憐百姓……」我把她擁進懷里,「移光,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我們要一起回家!」
「嗯!」她開心地抱緊我。
「西施,隨寡人來!」數日後,夫差牽著我將我帶至那日的池邊,他如約要陪我一同游弋。
「大王,這是王後愛來的地方,西施不便來此還是回去吧。」我遲疑地佇著不動。
「愛妃不用擔心,王後已經回齊國了,短期是不會回來的!」他露出讓我寬慰的笑容。
我原以為這只是夫差用來刺激吳後而隨便說說的玩笑,沒想到他真把她送回齊國了!夫差你可知道你這一舉動勢必會影響齊吳兩國的交好?
「愛妃你看!」我引我向前。
遠遠駛來一艘青色的豪華游船,裝飾得典雅富麗,船沿附了一圈絢爛的鮮花。
「這是……」我驚訝得說不出話。
「這青龍舟是寡人送給你的,以後你若想戲水登上它就好了!」
船在池邊停下了,下人鋪好木台,恭迎夫差和我。
夫差先登上船,向我伸來一只手︰「西施,來!」
我木訥地將手交給他,隨他上了船。
船在池面搖晃出美好的韻律,水面吹來的風吹起我的紗裙和發絲,我享受地欣賞吳地美麗的水景。
「西施,從今以後這池、這舟都是你的了,沒有寡人的允許誰都不可以來打擾你!」他溫柔地在我耳邊呢喃。
我淺笑,感謝他的賞賜。四處張望,我看見船頭端放的一台古琴。好奇地走至琴前,我微微撥了幾下,琴弦顫出悠悠旋律。
「西施,為寡人彈奏一曲吧?」
我順從地端坐撫琴,為他獻上靈動的樂聲。
驀地,我想起在美人宮陪西施姐姐等姑娘們受訓的日子。楓葉嫣紅的季節,範蠡曾與我一同坐在樹下,我的背靜靜地倚靠著他的,他沉醉地听我彈琴,忘情地吹起笛與我和鳴。被風吹下的楓葉安靜地飄落,待到落日西下我們回去時,地上唯美的楓葉已堆了一層。
「西施,怎麼停下了?」
夫差的疑問使我意識到我失神地忘記了指下的琴弦。
我敷衍道︰「沒有,大王賜給臣妾的這些讓臣妾突然有一種回到越國家鄉的感覺。」
「愛妃想家了嗎?」他疼惜地問我。
我不語。
「和寡人談談你的家鄉好嗎?」
「臣妾的家鄉只不過是越國一座很普通的小村子,沒什麼可談的。」我微笑地拒絕提起。
「寡人相信能生出愛妃這樣精致無暇的美人,你的家鄉一定有它的靈秀之處,寡人想听听。」他仍然堅持。
「臣妾的家鄉是個有山有水的地方,西施最喜歡的是姑娘們終日浣紗的一條小溪,叫若耶溪。每天,西施與其他姐妹一起赤腳踩著木屐站在溪邊的石頭上浣紗,嘴里哼著古老悠遠的越歌,任那清涼的溪水浸濕雙腳和裙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從愛妃的口中寡人听出,你的家鄉的確是個值得留戀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寡人陪你回去親眼看看你的家鄉,一同泛舟若耶溪好嗎?」他真摯地望著我,眼中盡是綿延的深情。
可以嗎?有可能嗎?我和他對望著,心里不覺漾起隱約的憂傷。如果我可以回去,那必將是你國破家亡之日,當越國的軍旗插在你姑蘇城樓上,一切浮華的過往都將退去,你我注定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那時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又或許我會背負千年抹不掉的罪由被姑蘇台的烽火熔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