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踐率軍闖入,猥眉瑣目確如夫差所說一副小人之相。
「原來少伯早來此地,我軍搜遍了吳宮上下也不見夫差的影子,總算被寡人找著了!」他稱贊地一拍範蠡肩膀。
忽又轉向夫差,忍不住仰天大笑︰「夫差,你也有敗在寡人手上的一天!哈哈……」
夫差對他不屑一顧,哼一聲便轉過臉去。
勾踐命人拿下夫差,不出一會夫差就被數名士兵用刀子架住。
勾踐飛步到他眼前,露出惡心的笑容︰「我無上尊貴的吳王,你睜眼看看啊!這就是你的姑蘇城喲!可曾了解當年越國被你吳軍屠城的心痛!也來當當寡人的階下囚奴,為寡人拉車牽馬!」
「呸!」夫差厭惡地把口水吐到他臉上。
「死到臨頭還這麼囂張!」勾踐不解恨地朝他肚子猛踹幾腳。
看到夫差咬牙的痛苦表情,我無比心疼︰「大王……」
這一聲呼喚反倒把勾踐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他兩眼迷離地走到我面前,手指挑著我的下巴,輕浮地笑著︰「這女子就是我越國十年前獻上的西施?夫差,喜歡寡人送你的禮物嗎?」
「勾踐,放開你骯髒的手!寡人不許你踫她!」夫差像頭獅子發怒地咆哮。
勾踐笑得更得意了︰「你很在乎她嗎?想不到一介傲視群雄的吳國霸主也會拜倒在一女子裙下!可笑至極!」
又望著我說︰「不過有句古話也不假,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是如斯楚楚動人,貌若天人的美女!」
「大王還是先處置夫差吧。」範蠡似乎也忍受不了勾踐對我的故意戲謔,終出言提醒他。
「好!我勾踐一雪前恥的時候到了!少伯先帶西施上船吧,至于夫差就交由寡人了!」
「臣遵命!」
「不……我不能走……」我淚眼婆娑地遙望夫差,「大王……」
「範蠡,你若愛西施,就不可讓她受半分屈辱,否則我夫差死後也不得瞑目,必化作厲鬼來找你問罪!」夫差發出他一代霸主的最後一聲怒喊。
「大王……」我掙扎地伸手要抓他,可是費勁了氣力也夠不著,我被範蠡拉住,他被勾踐的侍衛用刀攔住。莫非我和他之間再無法觸及彼此了嗎?
他眼中帶淚地望我,那是我第一次在這寒鐵般強硬的男人眼里看到水光,那水比若耶溪的更澄澈,更讓我眷戀。他什麼都不說我也能讀懂他的眼神,他想說,西施,我再也不能保護你了,跟範蠡走,他是愛你的,從此他才是你唯一避風的屏障!
我是被範蠡拖離吳宮的,館娃宮,紅粉池,香水溪,百花洲,姑蘇台……路經的一切都留下我一個越國女子柔腸寸斷的眼淚。
Part30
船艙里,我面若呆滯地失神坐著,船兒蕩漾的輕微搖晃弄的我胃里很不舒服。我知道,這是要帶我回越國的船只,十年茫茫,不要這太湖水在帶回我的同時一並帶回我的羈絆……
猶听見一路上將士們茶余飯後高談闊論著越國獻給吳王的美人西施是怎樣在姑蘇台上取媚吳王使他亡國的,更有當時在場的人信口雌黃說西施是何等會演戲的女子,就連和吳王分別的最後一刻都演得催人淚下,好像對吳王有真情似的,難怪吳王會對她寵之又寵,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我演戲?我心寒得連冷笑的力氣都沒有了,原來他們把人間的情愛看的如此膚淺!
「娘娘,吃點吧,飯菜都涼了……」移光聲音哽咽,她明白我心里不好受。
我一如既往地沉默,留在我悲傷的世界里不想被打擾。
範蠡掀了簾子進來,看到案上紋絲未動的飯菜,心領神會。移光想要解釋些,被他打住了,他示意移光先退下,留他與我獨處。
他在我身邊坐下,握了我的手說道︰「旦兒,這一等讓你等久了……」
我默默抬眼望他,不言一語,事隔多年,他的手已不及夫差的能暖我。
「我們復國了!我們勝利了!我們應該為彼此高興呀!」他晶亮的眸子盡顯歡悅。
「勝利了?」我心情復雜地微啟雙唇,聲音輕如蚊蠅。
「是啊!姑蘇城上旌旗飄揚,凱歌嘹亮,烽火祝祭,你要看到那都是我們越國的勝利!」
「是你們的,不是我的……」我哀婉的聲音逐漸隱沒。
「旦兒,也是你的勝利啊!你十年的忍辱負重,我們十年的相思之苦都在今天破吳的一刻有了意義!」他從袖中取出一支通透的桃花玉簪,「我們終于團聚了,我為你精致的定情信物,遲來了十年……今日為你戴上,從此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將玉簪插入我發髻的時候我沒有拒絕,其實心早已麻木。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句蒼白的空話,抹不掉我眼里的黯然。
「來,這些是你久違的越鄉菜了,我喂你吃點!」他在飯上夾放了些許菜料端到我眼前。
食物的味道更加刺激了我的反胃,我拿帕子捂嘴不住地干嘔。抬頭看到的已是他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旦兒,你……你怎會……」他訝異地愣住。
「你認為我怎樣……」我面色慘白地回應。
「難道……不會是……」
「是的,少伯,我的身子里已不完全是流著自己的血,那里……有夫差的延續……夫差已不可能徹底走出我的生命,這樣一個殘缺不全的我,你……還會愛嗎……」我平靜淡然地向他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