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病了?」我听到外面的履癸大聲嚷著,就要闖進寢宮,「這麼大的事怎麼都不告訴孤!」
綠兒慌忙攔住他︰「大王,娘娘是忽然不舒服的,現正在榻上小睡呢。」
「別攔著孤!」履癸勢不可擋地沖進來,「孤去看看她!」
綠兒還要阻攔,履癸卻已經掀了紗簾坐到我的床沿了。我是背朝他睡的,懶得轉過身。
他暖和的手掌伸到我的額頭上︰「妺喜,孤听說你病了?」
我不太想說話,明明醒著卻不睜眼。
「睡吧,孤不吵你了。」他輕柔地幫我拉好被子,我以為他就要走了,他走前還不忘在我側臉留下溫熱的一吻,「孤明天再來看你。」
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雙眼不覺微微睜開,突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履癸很無辜,我是不是將對伊尹的怨氣遷怒到履癸身上了?
夜里夢魘不絕,揮散不去伊尹看那女子帶笑的溫柔雙眸,我是如此嫉妒,嫉妒到發瘋!如斯痛苦地糾結了一晚上。
清晨早早地就醒了,想著須裝飾一番待會陪履癸共進早膳。
「娘娘再多睡會也無妨,大王早上不過來了。」綠兒捧著衣裳佇在床邊說道。
這話我一听就覺得不對勁,履癸已將陪我用膳視作慣例,今天怎麼就特殊了?
「是麼,」我梳著肩上的縷縷青絲,「大王在什麼地方?」
「大王在……」綠兒吞吞吐吐聲音越說越輕,「在琰夫人的宮里……」
我握梳篦的手頓時凝固了,木訥地擠出幾個字︰「是新來的岷山國美人?」
「正是……」
我懂了,昨晚履癸被我拒之門外,正好讓他有了機會去別人那里度了春-宵。
「娘娘……」綠兒弱弱地試探我的反應。
梳篦被扔到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我若無其事地起身︰「去,為我準備早膳。」
綠兒怔了半晌搞不懂我的狀況,同樣是身邊多出一個女人,我會為了伊尹茶飯不思大哭大鬧,對履癸卻無動于衷?
也許是我從來就沒對履癸抱什麼幻想,指望他不會三心二意,這樣的結果來得突然倒也不奇怪。我只是在心里發出冷笑的嘲諷,男人不過如此,甜言蜜語永遠都不會只給你一個人的。他在我身邊這麼久了,難免想要偷歡嘗點新鮮,寵了別的女人無所謂,我也沒覺得少了什麼,換個角度想,或許若琰是上天安排的又一個助我滅夏的角色,多一個紅顏禍水又有何不可呢?
「若琬姑娘真是生得一雙巧手,能將絲帛織得如此精致無瑕。」織錦齋里的兩人聊得甚歡,絲毫未發覺我在窗外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伊尹滿臉贊賞地夸她,他的手指享受地游走在她織好的一方繒帛上,光華的帛白得刺眼,我真有種撕爛它的沖動!
「大人您過獎了,」叫若琬的女子嘴角泛起羞澀的笑,取了剪刀將織機上完成的絲帛剪下,「若琬別無所長,就只會在織機前忙上忙下,織帛只是我在閑暇時自娛自樂的消遣而已。」
「看你手藝純熟,一定織帛有些光景了吧?」伊尹對她說話總是那麼和善,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五歲時跟著娘學起,十多年了。」
「只嘆吾王窮兵黷武征討岷山國,否則你也不會被當做貢品獻上,定可以在家鄉尋到一個好歸宿過著男耕女織的安定生活。」
「大人……」若琬怔怔地愣住,伊尹跟她說這一番話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哦,伊某只是隨意感慨幾句,無別的意思。」伊尹連忙致歉,「若有冒犯的地方還望姑娘別見怪。」
「大人言重了,若琬並無介意。」她訕訕笑著做些寬慰。
我一時怒火攻心,真恨不能沖到他們眼前發泄個痛快!可是我沒有,我只是強忍著心頭的怒氣冷冷地別過臉,再不想看他們眉來眼去的暗然情愫。
離開如來時般安靜,心里忽然劃過一道閃光,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對付她了。
腦海里一直浮現伊尹對若琬說的那些話,他的每個字都泄露了對她的憐惜,我听得清清楚楚。不是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都會讓他情不自禁想到男耕女織的美好藍圖的,從未如此害怕,難道他對若琬……真的動情了……
眼角的淚不知不覺地滑落,落到枕頭上濕了大片枕巾,在如此寂寞的夜里,我的床榻格外清冷。
驀地一雙手從身後輕柔摟住了我,摟得我猝不及防,接著是誰的胸懷貼上我的後背,那一瞬我竟有些奇怪的錯覺,被他圈在懷里感覺很溫暖。
「妺喜,」隨著他的話語,他輕微的呼吸在我耳邊吹起陣陣暖風,「身體好些了麼?」
我不說話,因為深知自己一開口就會讓他听出我話里的哭腔。
「孤好想你……」他的唇忘情地在我側臉蠕動,漸漸吻到我的眼角,忽而停住了。
他的手伸到我的另一半臉上,在那里他模到了我不想被他發現的東西。
他捧著我的臉轉向他,望著淚眼朦朧的我,他居然有絲手足無措的慌亂︰「妺喜,你……你怎麼了?」
「大王……」我自己都沒想到我會在那一聲嬌喚出口時潰不成軍,悲傷比之前孤身一人的默默流淚來得更為強烈。
他不再問什麼了,只將我擁進懷里,就那麼一個簡單的動作,而已。
也許我之前在他面前的落淚都是有心算計,然而這一次,我是真的想找個懷抱放肆哭一場。
雖然,這個給我懷抱的男人,不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