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陣錐心的刺痛,翻開一看,原來是失神的時候不慎被那銳利的縫衣針尖刺到了,望著紅色的血液從細微的傷口滲出,變成了芝麻大的血珠,莫名地,心竟然也跟著隱隱作痛了。
我只是無意見到姬發留下的衣裳有些破了,遂取來針線為他縫補,也好打發無所事事的寂寥時光。
迎著微明的燭火,一針一線縫得小心翼翼,每個微不足道的動作都蘊含我內心深處無人可訴的牽掛,用愛縫出的衣裳,一定是最溫暖的。
奇怪的是,我為什麼突然分神了,針尖破指見血,這不祥的征兆意味著什麼?是不是在暗示我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難道是姬發……姬發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不會的,先不要胡思亂想。我一邊自我安撫著讓自己鎮定,一邊卻更是坐立不安急切難耐。我真的無法安下心來,盡管努力逼自己不去想壞的可能,可還是忍不住要去自我折磨。
心越來越亂,愈發坐不住了,焦灼地丟了手里的針線和衣裳,心慌意亂卻又手足無措。我無助地抱住頭疼欲裂的腦袋,試圖去阻止那些可怕的念頭。
到底怎麼了……我為何如此焦慮,指尖明明已經不痛了,心卻像是跌落谷底摔成粉碎了般,痛如刀攪。
妲己,冷靜!快冷靜!你不能再這樣自尋煩惱了,否則再這麼下去你會被自己逼瘋的,快點冷靜下來啊!
身體里仿佛突然冒出兩個自己,她們激烈爭斗著,互不相讓,非要斗個你死我活才開心,矛盾,掙扎,我被弄得痛苦不堪。
心緒不寧的我在屋里徘徊了許久,猶豫不決地思索著,終于狠了心做了最為艱難的決定——
我沒法再這麼等下去了……日等夜等,朝思暮想,轉眼都一月有余了,還是不見姬發回來,甚至連一點有關他的消息都沒有,無論編織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騙自己,我都再掩藏不了對他的擔心,我預感他一定出事了……不行,我必須去找他!
心里想著隨即就付諸行動,我實在無法說服自己休息一夜明早再動身,一直都那麼了解自己,即便能夠讓自己躺在床.上,我也必定會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了。所以我痛下決心,夜里就起程,現在就走!
我隨意收拾了兩件衣裳,少許干糧和剩余的盤纏,一起打包成簡單的行李。當我提著包袱沖向門口的時候,不經意瞥見牆上掛著的仕女斗笠。那是姬發帶我離開的時候在朝歌集市上買的,他說相貌出眾的女子容易引人注目使那些好.色之徒心生邪念,還是將容貌遮住的好,所以為我買下了它。當時我認為沒必要買的,甚至還笑話他心眼小想太多了,如今仔細想來,我一個女子出行在外,而且是到了西岐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興許真會遇上什麼麻煩,我不想惹出禍端來,忽然覺得姬發當初的做法還是有道理的。
片刻的遲疑,我上前摘下了斗笠輕輕帶上頭頂,竹編笠帽,白紗垂落朦朧遮住我的容顏,穿的也是一身純白的紗裙,心想自己已是足夠素淨了,應該不會再惹眼了吧?
走出茅屋時正是深夜,清冷的月已有些西沉,不過因為是滿月的關系,夜色下那條小徑被月光照成銀河般閃耀的光澤。好在還是能清楚看見路的方向的,可惜我沒有坐乘,只能靠自己徒步走出這片樹林了。
姬發,我來找你了,你要等我……
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不由加快了步伐。
這回我沒有再如那日在深林里迷失了方向,僅憑我捉模不透的直覺,我走出了那片深山野林。不斷向路人詢問,我總算知道了去西岐的路徑。
我花了足足半月的時間終于到達,抬頭看到城門上雕刻的「西岐」二字,我心中激動難平。
姬發,你可知我離你越來越近了?
西岐比我想象的還要繁華,街市上人來人往好一番熱鬧的景象,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他們華麗的穿著打扮來看,西岐的富庶可見一斑。在我有生以來所見過的大小城邦里,唯一能超過西岐的便是帝辛的商都朝歌了。可是在我看來,西岐也並不比朝歌遜色多少,還有我那魂牽夢繞的故鄉冀州,恐怕也只抵西岐十分之一而已。
不願流連于西岐的富貴如雲,我始終謹記此番前來西岐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見到姬發,眼下最重要的是打探到西伯侯府的確切位置。
目光落到路邊一家裝飾氣派的妝品店,看它門面富麗堂皇的樣子,這家店里賣的胭脂水粉也必定只有達官顯貴的上層人士才買得起吧。
果真如我所料,店里走出一雍容華貴的婦人,後跟數十丫鬟婆子,手里不是提著籃子就是捧著木匣,滿載而歸,其身份尊貴毋庸置疑。
「姑娘,想買胭脂啊?」掌櫃看到我佇在店外,熱心問起。
我正望著那貴婦人的背影出神,被他這一問方才緩和過來︰「哦,不是的……掌櫃,我想請問一下,去西伯侯府怎麼走?」
那掌櫃倒真的是副熱心腸,詳細給我說了一通,我就記住了。
我剛要告辭,他忽然笑呵呵地問我︰「姑娘,你也是趕去侯府喝喜酒的吧?」
「喜酒?」我不禁疑惑,「什麼喜酒?」
「就是西伯侯世子的婚宴吶!」他納悶于我的反應,「你難道沒听說?」
「婚宴……世子……」我心中暗暗尋思著,「是不是長公子伯邑考新婚了?」
「你還真不知道啊?」掌櫃的越听越糊涂了,「世子哪是長公子啊,是月前剛回來的二公子姬發。」
「什麼……」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姬發要成親了……
「不知是哪戶人家的閨女這麼好命喲!听說侯府為這場婚禮做足了面子,那個氣派哦!你看到了嗎?剛剛從這里走出去的就是侯夫人吶!她帶著成群的家眷和丫頭們專程來本店給新娘子買婚禮用的妝品,買得可多啦!」
掌櫃的聲音我漸漸听不到了,只覺得心口好冷,渾身也冷得發抖,渾渾噩噩猶如剝落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