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邑姜久未合眼,失神地望著頂上的青色綢帳,輾轉了很久卻始終尋不到睡意。
側身望著身旁熟睡的男子,他睡得很沉,帶著滿足的安寧之色。凝望那張俊逸的睡容,邑姜不禁埋下了頭。露水之恩的羞澀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隱約的負罪和不安。翌日夢醒將是怎樣一幅尷尬的場面,她不敢去想。
他的發墨黑而濃密,發髻散開了灑月兌地鋪在褥上。帶著一絲惶恐,邑姜小心翼翼地順著那發梢向上撫去,忽而踫觸到一枚結扣,她的手指怔住了。也許只是好奇,她輕輕撥開遮擋的發絲,交錯的黑發里一絲紅影若隱若現。看仔細了邑姜才知那是一縷打了結的細繩,藏在萬千發絲里根本不易發覺。
那一縷紅繩結扣的發,邑姜看在眼里總覺得刺眼,因為眼尖心細的她已看出,那絲紅線所系,並不只有他的發而已。有細細一簇,比他的發更柔軟,發色稍淺一些。直覺告訴她,那綹長發屬于一個女子。
而發絲主人的名字她亦心中了然,是妲己。
你已與她結發了麼……
邑姜忽然感到一抹心痛。
你留著她的發,形影不離,就如睹物思人,她一直在你身邊相依相伴。
我和你,是不是只是一場做錯的幻夢,哪怕在你擁吻我的時候眼里依舊只有她的影子。
「奴婢伺候二公子洗漱更衣。」侍婢依照慣例端著水盆和帛巾,在往常定下的時辰推門進入,看到床沿凌亂的衣裳鞋襪,還有那榻上一雙同床共枕的親密男女,丫鬟嚇壞了,倏地跪在地上,「啊……奴婢該死……」
這一聲尖叫驚醒了姬發和邑姜。姬發本能地一躍坐起,還未能領會門口婢女的大驚失色所為何意,床.上的混亂景象就已讓他驚愕得目瞪口呆。
「邑姜?!你……」望著身邊長發披散不著衣衫的女子,姬發恍如看到了鬼怪般驚慌失措,「你為何會在這里!」
「二公子……我……」囁嚅的邑姜垂下臉,在長發的掩映下,她的美帶了一絲淒楚。她雙手緊緊攥著棉被遮住胸.口,卻露出了白皙的雙肩。面對姬發的質問,她不知該怎樣回答,盡管為了想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已經失眠了一夜。
「丞相莫要擔心,邑姜不會有事的。」
床.上兩人正沉默僵持著,不知所措的姬發儼然听到母親的聲音正由遠及近,向著他的臥房而來。
「侯爺和夫人有所不知,微臣那女兒向來乖巧,從未亂跑過,昨日卻一夜未歸……」
听出說話人是姜尚,姬發和邑姜幾乎同時地,面如死灰。
「臣實在放心不下,擔心她闖出什麼禍端來,又想起昨日傍晚邑姜是被夫人傳喚去給二公子送飯食了,所以才冒昧打擾,勞煩了侯爺和夫人陪同微臣前去向公子打听小女的下落。」
「既然人是在去了姬發那里之後不見的,本侯與子牙同去問問姬發也無妨。」
西伯侯聲音剛落,三人轉瞬就已到了房門口了。
望見丫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再抬首,三人皆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邑姜!」姜尚先是一聲痛心疾首的驚呼,霎時將西伯侯和侯夫人喊回了神。
「爹……」面對如斯窘境,邑姜愣是被人堵住了嘴說不出話來。
「你怎能做出如此丑事!」姜尚瘋了般朝邑姜怒吼,「你丟盡了我姜家的顏面!」
邑姜委屈得近乎落淚,姬發亦是無話可說,呆滯地望著西伯侯和姜尚惱羞成怒的臉,而在一旁不敢言語的侯夫人卻是一臉揪心的憂色。
侯府正堂,氣氛肅殺得令人窒息。姬發雙膝跪地不敢妄自言語或舉動,等著那滿臉怒氣的男人猶如天雷地火地爆發。
「我姬昌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生下你這麼個孽障!」西伯侯氣急敗壞地拍案,恨不得捶胸頓足。
「侯爺,稍安勿躁,先別動氣。」侯夫人輕撫著他的胸.口勸說著,「當心氣壞了身子……」
「我周氏一族崇尚禮法,向來嚴以律己恪守禮數,你身為我周氏最高地位侯門之子,居然藐視規誡胡作非為!」西伯侯震怒地揮開夫人,寬袖一甩直指姬發,「你心里還有沒有禮義廉恥!」
姬發垂著頭,自知無話可辯,遂只能低聲作認罪狀︰「姬發有罪,令父侯蒙羞,姬發願听父侯處置。」
「你犯下多麼深重的罪孽!將你千刀萬剮都不夠!」西伯侯怒火攻心說出的話不免絕情刺耳,「邑姜是你姜相父唯一的女兒,你對她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如何向你姜相父交代!」
「如果相父執意不肯原諒姬發,姬發可以以死謝罪。」姬發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沒有絲毫的顫抖。
「倘若你死了便能一了百了,本侯早把你就地正法了,只是可憐了邑姜……」西伯侯痛心又無可奈何,「你這畜.生簡直禽.獸不如!」
「兒臣對邑姜有愧,但兒臣不是故意的!」姬發眼神懇求地望著侯夫人,「姬發真的是一時失心才闖下這大逆不道之禍,請父侯母妃相信兒臣!」
向來疼愛兒子的侯夫人听了姬發字字懇切,不由心軟,手中也暗暗為他焦灼地捏著冷汗。
西伯侯卻不然,他認定了姬發這是在強詞奪理想為自己推月兌罪責,不由分說地呵斥了他︰「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也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了,本侯要你母妃即日就去著手準備,本侯命令你半月之內必須和邑姜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