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今日的鮮花送上了。」宮女手持一盤剛采摘的白色花朵呈上帝辛的書案。
這幾日帝辛根本無心處理國事,身在長樂宮卻心思在外,無時無刻不心系牽掛那壽仙宮病榻上的女子何時蘇醒。面對成摞的卷冊失神枯坐,目光絲毫不曾會聚在奏章里的濃墨黑字。
宮女端來的鮮花叫他回神了。他信手拈起一朵湊到鼻尖輕嗅,自赤血台比武姬發贏了他,妲己走後他便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種花的香味,貪戀地嗅著,如她的體上的芬芳沁人心脾。
初見此花是在妲己進宮那夜,他一時新奇從她發間摘了下來。那時她瞞了他,說這花叫「離花」,他怎會不懂她刁鑽地用些謊話騙了他?世間本無離花,只因那離人之痛,睹花思人。不過他閱花無數,卻真沒見過這樣精致的花兒。
帝辛依稀記得,偶然地將妲己發上的花放在手心把玩,恰逢姜後攜黃、楊二位妃子過來拜見。
楊妃眼尖,笑言大王手上藏著什麼好東西不讓她們姐妹開開眼。
「只一朵花罷了,」帝辛解嘲地笑笑,故意說得無所謂,「愛妃可認得這是什麼花?」
楊妃嬌俏笑著從帝辛手中搶過,大大咧咧竟沒發覺帝辛臉上露了絲不悅,他其實並不願別人踫它。
楊妃瞅著那花不禁傻眼了,迷糊地撇撇嘴︰「臣妾還真叫不出它的名兒呢,不如讓王後姐姐您瞧瞧!」
姜後盯著楊妃手中的純白花朵端詳了好一陣,終也漸露羞色︰「大王請恕臣妾見識淺薄,並無見過此花。」
「到底是超凡月兌俗的仙物,凡夫俗子的都不曾見過。」帝辛嘴邊的笑苦澀而自嘲,卻不知自己說的是花,還是那唯一能配得上這花的女子。
「大王,這花臣妾似乎認識。」方才與姜後一同賞過的黃妃出人意料地開口。
「哦?」帝辛詫異地看向她,「你知道?」
黃妃泰然自若地瞥一眼楊妃手里的花朵︰「臣妾愚見,此花俗稱鳶尾,只因生長在山谷深幽之處,常人便甚是罕見,認識它的人甚少也不奇怪。」
「妹妹真是見多識廣。」姜後投去一抹贊賞的目光。
「既是長于深山人跡罕至的地方,」楊妃卻顯得有絲不服,挑釁意味頗濃地揚著眉看她,「不知黃貴妃姐姐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黃妃神色依然鎮定,無謂地還以淺笑︰「哦,臣妾進宮以前曾隨哥哥拜訪過一位故交,在他身上見過。」
「嗯?是哪位故交啊?」楊妃並未就此作罷,揪住了話柄故意要黃妃難堪。
「呃……」黃妃明知她弦外之音所謂何意,卻似有難言之隱不便說出。
「黃妃妹妹都說了那是武成王的故交,妹妹你打听人家兄長的私事恐怕不合適吧?」姜後意識到二人的氣氛不對,于是幫忙解圍了,「再說黃妃妹妹進宮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還提那些陳年舊事做什麼?」
楊妃無言以復,怔愣著心有不快卻也不敢發作。
「愛妃剛才說這花叫‘鳶尾’?」帝辛對女人間的口舌紛爭一點興趣都無,只將話鋒徑自轉向黃妃,「此話當真?」
「大王若是信得過臣妾自然是真了。」黃妃謙遜地頷首,「只是鳶尾並非王宮之物,大王是從何處尋見的呢?」
「是……」帝辛不想說出實情,語氣帶著敷衍的意味,「是孤撿的。」
黃妃感覺到帝辛言語里的遮掩,但向來溫婉如水的她善測君心,知道不該多話的時候就閉口不言。
只是帝辛對鳶尾情有獨鐘的傳聞自此遍布宮廷,王命有言,遣人各地尋覓鳶尾的花種,種于王宮的後庭花園。又因宮中無人有種植鳶尾的經驗,生怕養不好此花暴殄天物,帝辛下令廣征天下奇巧花農進宮為他料理鳶尾,每人賞金千兩。
鳶尾花開,帝辛必每日采摘觀賞,如此傾心只因花中有他想看到的笑顏如玉。
「大王。」御醫步履踟躕地走進長樂宮跪拜。
「她醒了麼?」帝辛仍目不轉楮地望著指尖的雪色鳶尾,並非漫不經心,只是時日已久妲己的狀況仍不見好轉,他也日益變得消沉了。
「大王,蘇小姐的高燒還未有消退的跡象……」御醫自知說出這樣的話不好卻也無可奈何,「長此以往恐怕蘇小姐的身子是要受不住了,大王……」
「你們要孤如何!」帝辛憤恨將鳶尾砸在他們腳邊,一時氣急完全忘了那曾是讓他多麼珍惜的花,「現在就為妲己籌備後事是不是!你們是廢物嗎!她還沒死你們就束手無策要放棄了!」
「大王息怒……」御醫們見龍顏大怒,個個都誠惶誠恐,「臣等一定盡力……」
「姬發!」額上青筋暴起,帝辛狠狠撕咬著口中的名字,恨不得將他咬得粉身碎骨,「你不是說你愛她到不能失去她嗎!為什麼還讓她受此折磨!她現在都快要死了而你在哪里!」
那堆滿竹冊的書案頃刻被他推翻,書冊、筆墨之物轟然墜地,琉璃瓶碎,那些依稀垂著露珠的鳶尾花顯得死氣黯然。
「你帶妲己走的時候答應過孤什麼!你說會讓她幸福為何卻將她棄之不顧!」想想這些日子以來他牽腸掛肚如在火上煎熬輾轉,幾乎被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如今再次與心愛的女人久別重逢是多麼不容易,卻是以這樣淒慘的方式,帝辛就握緊了拳頭恨得咬牙切齒,「孤捧在手心視若明珠的女子,竟然被你傷成如此模樣,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一顆原本孤傲的心,頓時碎成千片。
眾御醫皆忙著撫慰帝辛,只有一人不然。他心細如塵地從地上拾起一朵鳶尾,拈在指尖,眼神里漸漸露出了驚喜之色。
「大王,蘇小姐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