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帝辛走進壽仙宮時已經恢復了平靜,依舊如初的溫和語氣,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亦露出溫婉的微笑,配合地裝作一臉的無知︰「帝辛哥哥,不是說朝中有要事,怎麼還過來了?」
「今日是要為你拆下紗帶的日子,孤不會忘記。」
他眼中的暖意深深觸動了我,令我不禁有些微怔。
「七日了……」他輕緩地抬起我的手,疼惜地放在他的掌心好似自言自語,「這七日叫孤等得好心急,總算還是等到了。」
「這些日子多虧帝辛哥哥悉心照料,妲己感激不盡。」我客氣地笑言,我們之間的氣氛還算融洽。
「但願孤的苦心不會白費。」我听出他弦外有音,說著便欲為我解開紗帶。
「呃……」就在他踫觸結扣的一瞬,我露了幾絲遲疑,有種要抽回手的沖動。
他見我的窘態不禁疑惑︰「怎麼了?」
「御醫說了……」我掩飾不住心里的擔憂,小心翼翼地說道,「紗帶一旦拆卸,你我所見之狀便是妲己這雙手從今以後永遠的模樣了,無論美丑,我的手都無法再改變了……」
「那又如何了?」帝辛懂我話中的意思,卻依舊面不改色,「你說的孤都明白。」
「倘若妲己的手無法恢復原貌,留下了斑痕或瑕疵,如果是這樣……」我不確定地抬眼望他,手不禁有絲顫抖了,「帝辛哥哥還是要看麼……」
「不管你的手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孤都一樣會視如珍寶。」他堅定地再次將我的手拉入手心,沒有半分的猶豫,「復原的希望越是渺茫,孤就越是要賭一賭,上天是不是真這麼狠心,要把如此完美的東西從你身上奪走。」
我找不到拖延的理由了,看著他一點點地,松開了扎好的結扣,一圈一圈地反向繞著。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月兌離了束縛,困厄了七日,重新踫觸到陽光和空氣的感覺很舒適。
帝辛臉上,那原本壓抑的表情逐漸綻開了驚喜,像輕輕的一抹漣漪劃開波紋,最後竟忍不住欣喜若狂地歡笑。
「完美的……還是很完美的……」他口中念念有詞喜不自勝,待他將我雙手的紗帶一一拆去,他托著我的手反反復復仔仔細細地看了許多遍,抑制不了滿心的歡喜,「沒有疤痕……一點都沒有!」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我手上十指果真恢復了往日的白皙縴細,確如他所說的,我的手,完美無暇。
是他的開懷感染了我麼?心頭積蓄了多日的感傷,我陰霾無光的臉上竟在與他同看我痊愈的手指時不知不覺綻出了一絲笑漪。
我已不記得,我多久不曾笑過了。
望著帝辛開心到忘乎所以的樣子,我有過剎那的失神。那種疼愛的眼神,我多希望是他的。
他……
我終還是自嘲地苦笑著,將他存在于我腦海里的幻影搖碎。
有些人,不該再想了……
當我意識清醒了看到我的手已被帝辛緊緊握著許久,不禁有些隱隱的不自在,我還是不習慣與別的男子如此親熱吧。
帝辛似乎覺察出了我眼神里的猶豫,卻依然沒有放開我,而是堂而皇之將兩手合上握得更緊。
我怔怔地望他,從他眼里讀出了深意。
他說,他不想放手,不想再如當初認輸放開了我,將我的手送入誰的手中。我滿心期盼著想從誰身上討要的幸福,他也可以給我。
而且,毫無保留地給我。
「傷口是愈合了,不過這些日子還是得小心點,千萬別因為心急就妄動。」拆了紗帶已有數日,他卻始終不忘對我囑咐,「還是不能太累了你的手。」
「帝辛哥哥放心,妲己的手已經無礙了。」我平靜應付,想除卻他多余的擔憂,「御醫每日都會派醫女來壽仙宮為妲己推拿揉捏,現在妲己的手指都已經活動自如,與常人無異了。」
「看到你的手恢復得這麼好,孤真的很為你高興。」他漫不經心地走向我窗邊書案上的一瓶鳶尾,聲音溫和,簾邊紗似乎感應到,輕柔地顫了些許。
「如果不是帝辛哥哥的費神照顧,妲己這雙手會廢了不說,恐怕連性命都堪憂了……」我感激地低著頭,不看他,「帝辛哥哥對妲己恩重如山,妲己真不知何以報答此深厚的王恩……」
「孤為你做的,不需要你任何的回報。」他轉身眼神真切地望我,堅定卻隱忍著淡淡的傷,「你好好的,就好了……」
簡單的言語,隱藏了多少疼惜和珍愛,我都听得懂,可是我能作何回答?
「妲己記得,帝辛哥哥說過待妲己指傷好了想再听妲己撫琴。」還是被我找到了轉移話題的機會,「只可惜這里沒有琴,否則妲己定可為帝辛哥哥獻上一曲以謝恩情。」
「孤的王宮這麼大,孤要為你找來一把琴又有何難?」他嘴角路出一抹神秘的笑,捉模不透。
他向內侍低聲交代了幾句,那內侍就出去了。不久又見他恭恭敬敬地進來,懷中抱有一把古琴。
我接過內侍手中的琴來,望著褐色琴身上眼熟的朱紅雕花,再一看琴尾懸掛的白玉墜飾,我的驚異無以復加︰「帝辛哥哥,這琴……」
他笑得更是溫暖︰「看來你還認得啊。」
這是我的琴,從小在冀州的時候一直放在我閨房里的就是它了。
「可是它怎麼會……」我有些茫然,它難道不該在冀州麼?
「是孤叫人騎著快馬日夜兼程為你取來宮中的。」他神色鎮定波瀾不驚,「因為前些日子你手上有傷彈不得,所以就一直擱在孤的長樂宮了。」
「帝辛哥哥特地派人去了冀州為妲己取來的?」我听著當我纏滿病榻的時候發生的我卻不知的事情,驚愕不已。
「孤的王宮寶琴無數,可是又有哪一把能比得上你手中的來得貼心稱意?」他意味深長地感嘆道,「琴雖為物,人卻有情,孤相信在冀州與你相伴了十數載的這把琴必定與你琴音相通,因為它的琴弦之上,流著你對冀州的思懷。」
他的話深深震撼到我,一直以來,他都那麼懂,懂我的思鄉離愁……
「妲己,可否為孤撫一支你最愛的曲子?」他攤開一只手掌向我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