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帝辛斟滿一杯美酒,看伯邑考取出清籟寶琴,盤膝坐在地上,將琴放在膝上,正要落指,又言︰「白面猿猴是千年得道之猿,能歌善舞,臣已帶它一同前來,不知大王娘娘願否一觀?」
「孤還沒听過畜牲還會唱歌跳舞的!」帝辛大喜,心急地揮手要他帶白面猿猴過來,「今日孤倒要好好見識一番了!」
侍從將猿猴進上摘星樓,伯邑考上前開了紅籠,放出猿猴,通體潔白,如玉雕琢。又將檀板遞與白猿,方才坐下,十指修長撥動琴弦,撫弄一曲風入松。
弦音傳開,只見那猿猴輕敲檀板,宛轉歌喉,音若笙,幽然如月光照亮滿樓。高一聲如鳳鳴之音,低一聲似鸞啼之美。愁人听而蹙眉,歡人听而撫掌,泣人听而止淚。帝辛听得得神蕩意迷,情飛心逸,如痴如醉。
且听伯邑考怡然撫琴,緩緩啟了朱唇玉齒吟道︰
「楊柳依依弄晚風,桃花半吐映日紅;芳草綿綿鋪錦繡,任他車馬各西東。」
白猿頓時手舞足蹈,活潑可愛,模樣甚是討喜。
「呵呵……」我被它逗得嬌笑不止,偎緊了帝辛,「帝辛哥哥,你看它多好玩呀!」
帝辛拍手叫好︰「這畜牲倒是很通人性啊!」
邑考彈至曲終,只見音韻幽揚,真如戛玉鳴球,萬壑松濤,清婉欲絕。今人塵襟頓爽,恍如身在瑤池鳳闕,反倒使那些笙簧簫管頓時顯得俗氣逼人耳。
「大王,既然娘娘喜歡此白猿,不如就將它送給娘娘。」伯邑考起身行禮。
帝辛為討我歡心,滿口答應。
我和他相視,媚笑嫣然︰「帝辛哥哥,妲己有個不情之請。」
他霸道地一把摟住我︰「和孤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直言無妨。」
「妲己也是愛琴之人,只可惜自己學藝不精,正好這里有個現成的老師……」說著我下意識地望向伯邑考,「妲己冒昧,想向邑考哥哥求教,請他授以琴技。」
「這有何難?」帝辛爽快答應,「妲己你如此盛情,伯邑考必不會推辭,是吧伯邑考?」
「承蒙大王和娘娘賞識。」有帝辛相邀,伯邑考自然不會拒絕,「臣必定竭盡所能,將畢生所學教會娘娘。」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宮里吧,暫時就住在摘星樓。」帝辛這樣的決定是我沒有料到的,「妲己什麼時候想學琴了找你也容易,不必再宣你入宮那麼麻煩。」
「臣叩謝王恩。」
「姐姐昨夜沒去摘星樓赴宴真是可惜了。」我意猶未盡地與黃妃暢談昨日宴會所聞,「西岐進貢的寶貝可有意思了!」
「大王設宴,邀妹妹你獻舞,姐姐又豈能不請自來?」黃妃無奈笑笑,「姐姐又不能像妹妹那麼舞藝超群艷壓群芳,快和姐姐說說,宴會上都有什麼好玩的?」
「就先說那七香車吧,妲己還真沒見過那麼稀罕的寶貝!」
「七香車是何物?」黃妃被我吊起了興趣,心急問道。
「傳聞七香車乃軒轅皇帝破蚩尤于北海留下的,一直是周族的傳世之寶。」我回想著昨夜情景,「我也只是听說,不想昨日真見了此寶。我隨同大王坐在車上,不用人推引,不用牲畜拉拽,只要嘴里這麼一說,要它往東它就往東,要它往西它也只能西去!」
「真的?」黃妃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寶貝啊!」
「更神奇的還在後面呢!」我煞有介事說得天花亂墜,「一張醒酒氈,酩酊大醉的人躺在上面,不消半盞茶的工夫即能清醒。大王親自試過了,姐姐沒瞧見大王昨個高興喝了不少酒,醉得那叫面紅耳赤。後來就在那醒酒氈上這麼一臥,你猜怎麼著?」
「怎麼?」
我掩唇而笑︰「臉上酒色褪了,人也頓時醒了,和滴酒未沾的人似的!」
「我還真不知道這世上居然還有能解酒的氈子吶!」黃妃無限神往地驚嘆道。
「還有那只白面猿猴,」這才說到我最最心愛的東西,「雖然是畜類,卻甚有靈性,能謳筵前之歌,善為掌上之舞,其聲嚦嚦宛如鶯簧。」
「一只猿猴也能歌舞?」
我就知道她會不信︰「當然啦!大王將白面猿猴賜給妲己了,就養在我壽仙宮里,姐姐要是想看隨時歡迎!」
「妲己,」黃妃握住我的手,有些語重心長,「你和大王愈發恩愛了,看到你現在過得這麼開心,姐姐也不甚欣慰。」
我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瞬間就被我掩飾全無︰「人總是要看開的嘛……妲己能留在帝辛哥哥身邊是緣分,上天的意思違逆不得,妲己應該惜緣才是。」
「說的真好,有緣惜緣,無緣隨緣……」她落寞地垂下眼眸,似有無盡心事深深藏于心中,「我們這一生,有多少無緣人,還不就這樣匆匆走過了。如果強求不得,就無需苦苦執著,倒不如放手,珍惜眼前。」
她和我一樣,都是貪戀著回憶不願醒來的人。她有過去,這一點從我多年前認識她的時候就已看出,雖然她從未和我提起,我也沒有多問,但憑借我敏銳的直覺,我多少猜到了一些。
總算明白為何在偌大的王宮我獨獨和她交心,因為我們都是痴情的女子,守著明明已經化為灰燼的過去,卻還要用虛偽的笑遮住傷疤,用表面的不在乎掩飾內心深處的寂寞。
「我好像一直忘記跟姐姐提起,這次帶領周族納貢的是西伯侯的長公子伯邑考……」我的唇邊綻開一朵漣漪,有心無意地說道,「大王恩準他留在宮中,就住在摘星樓里。」
雖然很不易察覺,黃妃那一絲怔動還是被我看在了眼里。
夜里我坐在梳妝台前正要摘下頭上的發飾,晚菱進來了。
「如何了?」我撫著髻上的瓔珞問她。
「小姐,」晚菱湊到我耳邊壓低了嗓子,「西宮真的有婢女去了摘星樓。」
我的手停滯在發間,心中有數。
「晚菱,我要出去一趟。」
「小姐,我們是不是要去摘星樓?」
「不。」我相信自己的直覺,正如我已料到黃妃會有所行動,「我們去西宮。」
我並非故意設下陷阱要她鑽,我只是需要求證一些事實,來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