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你怎能有如此念頭!」听聞姬發召他密談的內容,姬旦臉色煞白嚇得心驚膽戰,「這不可以!」
「小聲一點。」姬發此刻是鎮定的,並非姬旦以為的,他瘋了,「這件事王兄只和你一人說過,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姬旦意識到自己過激,慌亂地瞥了眼四周,壓低了嗓音︰「王兄,此事非同小可,事關我大周江山社稷,你的決定太輕率太沖動了!」
「正是事關我大周社稷,為兄才會慎重考慮。」姬發的態度與他截然相反,「你謙遜仁義,放眼望大周沒人比你更合適。」
「王兄,大周一直是父王的心血,你答應過父王要繼承他的遺志帶領大周繁榮興盛的。如今基業未固你卻想著抽身而去?你知道一意孤行的後果嗎?」姬旦勉強擠出慘淡的笑容,「搞不好會讓我們原本上下齊心的大周頃刻變得四分五裂,天下大亂的!」
「你說的為兄都有想過,可是……」
「不能有可是!」不容他說完,姬旦否決得斬釘截鐵,「王兄,這天下是你打下來的,你責無旁貸要將它發揚光大!」
「打江山的是我,但坐擁江山的人,並不一定非我不可。」不在乎姬旦為他歌功頌德地來激將他,姬發付諸淡然,「大周需要一個賢明的君主,有能力的人比比皆是,但是真正能讓我將王位拱手相讓的人並不多。誦兒還太小,年少無知,而他的外祖姜相父,他是何等獨斷專行的人,你也都看到了?誦兒繼承王位遲早會被相父控制,所以江山交給他我真的不放心。但是你不同,你有思想,有主見,你的每一個打算都是為了大周和黎民百姓,王兄很高興,能有你這樣一個,賢明睿智的王弟。」
「臣弟感激王兄賞識厚愛,臣弟一向支持王兄的決定,但是這一次,請恕臣弟不會再听從王兄的安排。」說著,姬旦負罪地跪在他面前,「請王兄以大局為重!」
「四弟……」姬發見此狀痛心疾首,「王兄心里痛苦,別人體會不到,難道你也不能麼?你是最了解王兄的人,你應該知道,王兄愛妲己,不能失去她……我真的下不了手……」
「王兄情深意重,既然割舍不下妲己,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愁斷人腸,姬發深深蹙眉,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王兄的難處臣弟都看得到,臣弟也很想成全王兄對摯愛的一片深情。如果王兄去意已決,臣弟自知已無法挽回王兄的心意,既然攔不住,臣弟就不去阻攔王兄。但是王兄的饋贈臣弟愧不敢當,臣弟能做的,只有……」姬旦跪伏,內心誠惶誠恐,「臣弟願為大周殫精竭慮,替王兄看守江山基業,讓大周香火永存綿延千古。」
情真意切,姬發听他說完不禁感動,笑意清淺扶他起身︰「有你這句話,王兄知道沒看錯你。」
「著火啦!」
不和諧的喧鬧聲劃破靜謐深夜,帳外頓時炸開了鍋,不勝騷亂。
姬發和姬旦聞聲而至,只見眾軍圍在存放兵器的營帳之外,仰望帳頂不知何故燃起的火焰。
「為何突然起火?」姬發恰好走至龍吉身邊,不由詢問,「是不是有敵情?」
「不是。」龍吉未回頭望他,目不轉楮注視著跳耀的火光,雙眸被映成了金色,「此火是從天而降。」
「天火?」
姬發怔愕地還想問下去,卻見帳頂火焰突然轉動,眨眼化作一只烏鳥,通體赤紅,叫聲淒烈響徹雲霄。
「赤烏……」
姬發听見龍吉喃喃自語,神色若有所思,剛想發問身後有士卒突至︰「啟奏陛下,姜丞相命令我軍全素戒備,天亮入城。」
姬發吃驚,頓覺莫名其妙︰「本王不是說過休整幾日嗎?沒本王的吩咐,誰準他們天亮啟程的!」
士卒窘迫一臉的為難︰「但是丞相的意思……」
「混賬!」姬發氣不打一處來,「到底誰的命令才是命令!你們听誰的!」
「陛下息怒。」
姬發心里一怔,回頭望見人群散開悠然走出姜尚,神態從容似笑非笑︰「臣之所以替陛下做主,下令攻城,是因為陛下的時機到了。」
「時機?」姬發不懂他在說什麼。
「周營夜降天火赤烏,正如陛下領軍橫渡黃河之時,陛下的船只行至河央突然躍上船頭後被陛下用以祭天的白魚,都是祥瑞之兆。」姜尚聲情並茂自認說得動听,「它是在提醒陛下,我軍該動身了,陛下一統天下的吉時可不能耽誤。」
姬發想反駁他這是無稽之談,卻被龍吉止住︰「陛下,他說的沒錯,這赤烏,的確是吉兆。」
龍吉認同姜尚的話,無疑是一壺冷水,瞬間澆滅了他心頭意圖反抗的火苗。
天微明,錚錚鐵蹄踏破朝歌城門,風吹起戰袍,身後花開如雪,飛濺起殘照的月光,永不凋零。
姬發沉默騎在馬上,帶著身後的周族大軍,浩浩蕩蕩走在都城之內。
晌午時分,他帶人馬進入了昔日金雕玉砌今日荒涼空蕩的殷商王宮。
姬旦趕來同他會合︰「王兄,朝歌百姓我們都已經安撫好了,五弟留在宮外照應著。」
他來做什麼,姬發已然意會,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周軍兵分兩路,由姜尚帶去一支前往東側以太廟為主的一帶,而姬發自己親率余下的軍隊則西去,逼近長樂宮和後宮所在。一路展開嚴密搜查,除了要肅清殷商余孽,最重要的,是找到妲己。
「王兄。」姬旦與他並肩而騎,低聲私語,「還未听丞相那里傳來消息,看來我們不容易找到妲己啊……」
姬發也是憂心忡忡,心神不寧。正當此時有將士來報︰「陛下,我等在雪地發現了蹄印,通往西側宮門!」
姬發當即策馬跟他過去,到達蹄印的地方下了馬,蹲下很仔細地觀察許久。
「蹄印是新的,完整無缺還沒被雪覆蓋,很明顯剛留不久。」姬發凝眉,低頭吩咐跟隨的將士,「有余黨從這里逃出去了,你們速去追趕,本王去將此事告訴姜丞相。」
「屬下遵命!」
當大隊人馬從西門撤去,姬發卻沒有照他說的轉道去找姜尚,而是仍舊蹲著,出神望著雪地那一行特別的蹄印。
姬旦感到蹊蹺︰「王兄,真的有人逃走了?」
「蹄印在這里,當然有了。」姬發沒回頭,似乎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騎馬的,會是什麼人?」
「四弟,你看這蹄印非同一般,朝歌如此嚴寒,蹄印里踏碎的積雪並未凍結,而是消融。」姬發邊解釋邊用手指輕輕觸了那些雪里留下的痕跡,「再看蹄印邊緣光滑圓潤,儼然如新,我想能夠做到日夜兼程卻不磨損的一定不是尋常的馬蹄鐵,而是金馬掌。」
「金馬掌?」
「金馬掌,踏塵塵碎,踏雪雪融,全天下能享有這麼上等好馬的,只有帝辛。」姬發雙目炯炯有神,心中迷霧依稀散開,「我在牧野和他交過手,看到過他坐騎的馬蹄。」
「王兄這麼說是暴君回來過了?」姬旦豁然明朗,也大為緊張,「那妲己會不會被帝辛帶出宮了?」
「如果真是那樣,我還會叫人去追嗎?」
姬旦微愣,這王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
「帝辛是聰明人,不會留下這麼大意的線索給我們看到,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調虎離山,轉移我們的視線。而如果我猜的不錯,妲己在他手上,而他們……」姬發順勢站起來,嘴角微微泛出自信的笑容,「應該還在這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