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之巔，我輕盈躍上，俯瞰著對面廂房里正于窗邊把酒笑談的人們。
沒人發覺我的存在，我走路向來比貓兒還輕。我盯上的人都絕非尋常，但多年的歷練已讓我明白我的使命所在，務必確保自己絕不能在目標面前暴露身份和蹤跡，無論何時。
我認出其中一人是剛來洛邑上任的司空碩，他來這里的目的是受天子詔命興建東都。因為是京城派來的人，所以身在洛邑城的我當即就接到主上的任務，必須嚴密監視他的行蹤。
與他對飲的那人，被軒窗遮了臉，看不清楚模樣。目光陡轉掃視了那些陸續上樓手端盤盞為他們上菜的侍女，靈機一動，有辦法了。
不削一刻我就弄了件侍女穿的衣裳把自己給喬裝起來。低頭端著一盤菜肴隱沒在眾侍女中，施施然走入廂房。悄然升起的視線不覺落在司空碩對座的男人側臉。
背光的半張臉，有著分明的稜角和五官，唇邊含笑，是那種儀態萬千又風度儒雅的笑容。
衣飾穿戴都很體面，況且能在洛邑城最富盛名的天香樓里還是和司空碩這樣的達官顯貴同席豪酌的，必然非富即貴。我想眼前這個人，必然是個有錢的主。如果我能從他身上隨手撈幾滴油水，城外那些災民的日子可以好過不少的。
沉下眉眼，嘴角卻掩不住迷離淺笑。依序到我放下菜肴，轉身經過下一位侍女身側，表面不動聲色，縴指迅雷不及掩耳彈出一顆碎石子。被擊中手腕的侍女驚痛一聲，端不住手中的盤盞整個傾斜潑灑在了那男子衣上。待她回過神來，男子已被湯水濺了一身污跡。
全場大驚失色，而我亦佯裝完全不明狀況地詫異回頭，和那「犯錯」的侍女一同跪在男子身前拿著帕子為他擦拭，還一邊听到那女子楚楚可憐帶著哭腔的求饒︰「大人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司空碩氣得拍案而起呵斥我們︰「你們這些笨手笨腳的臭丫頭，連他都敢冒犯，你們可知這位大人是……」
「罷了司空。」不料那男人卻制止了盛氣凌人的司空碩，語氣不改從容，「相信她們也是無心之過。」
聲音縈繞在耳，這麼近地听他說話，溫和中又不失沉穩。如此處變不驚，于是暗暗欽佩他的定力，與那愛擺臭架子的司空碩相比，他似乎隨和多了。
手中帕子輕輕擦著他的衣角，正納罕他怎麼不說話了，卻猝不及防被他握住了手腕。
我驚愕地抬頭，看到他黑曜石般烏亮的眸子，恍惚覺得他眼里星光閃耀，不知不覺就被他震懾住了。
我終于，可以看清他的相貌了。
發髻高束頭頂，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從眉目到鼻梁，線條柔和得彷如雕刻。唇紅齒白，又增添了幾分清俊。
不置可否，他有的，是副好皮囊。只是那似笑非笑流露的邪魅那麼讓人不可琢磨。
「姑娘，你很面善。」他猶疑著，微微泛出些許笑意，「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