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倒是挺新鮮的。」他流轉在眉目深處的思量融化出清淺笑意,似被我釣起了胃口,「說說看,你又想到什麼好點子了?」
我欲言又止,想起說話甚久也沒見他動筷子,擔心自己只顧著和他聊詩反而耽誤了他吃飯,遂眼神瞥向那食盒里他還未動過的湯羹,笑得神秘莫測︰「大人想听的話……那就先喝湯吧!」
揭去盅蓋,頓時熱氣撲鼻,我翻動湯勺待煙霧散開,盛滿一碗安放在他座位臨近的書案邊角。
「四珍雞茸羹。這雞茸白花花的,當真是給煮透入味了,大人快來嘗嘗吧!」為助他催發食欲,我特意拈湯匙攪出碗里白女敕的雞茸和鮮菇,笑盈盈地喚他過來,「喝完湯我再告訴你!」
他倒是沒什麼意見,閑適自得坐回去了,淺嘗一口而後看我︰「這湯本公也喝了,現在可以說了吧?」
「不忙,大人你吃著,蝶姬說來便是。」我不滿他如是就算敷衍我,只能從旁叮囑勸他莫停,「大人可曾听過由男女二人對唱的歌兒?」
他指尖的湯匙定格碗里︰「男女對唱?」
「就像有些地方的山歌一樣,女子唱上半句,再由男子唱下半句。」為能讓他更好听懂我的想法,我先提個新奇的唱法做引子,「這一唱一和,有始有終,听著就比通篇獨唱多了幾分完整,幾分圓滿。」
他抿下湯羹表示在听︰「接著說。」
「蝶姬就想啊,能不能把這首詩給改一改,讓它適合男女對唱?」我直述心之所想,不時還要察言觀色看看他的反應,「如此一來就不只是女子在那孤獨地思念丈夫,丈夫這里也應當思念著妻子啊……」
我沒能說下去,因為我見他突然站直,不知何故,只覺他面色深沉。
「怎麼了大人?」心想難道是自己說錯話了,不安問道,「蝶姬愚笨,只是隨口胡說,若不合大人心意大人莫怪……」
他抬手,戛然收住我負罪的言辭,一陣風吹過的沉默,他終于抬頭,給我始料未及的笑︰「真是個好主意,本公想到怎麼改了!」
我納悶噤聲,看他抽出絲帛一張,提筆蘸墨,洋洋灑灑一氣呵成,收筆後墨香氤氳留絲︰「好了,蝶姬你過來看看,是不是你要的效果?」
我聞聲上前,輕盈拾起他寫好的那方帛書大致覽了一遍,不由起疑︰「這不還是原詩麼?沒什麼不同啊……」
「是麼?」他這語氣一點不像在問我,反而更像胸有成竹明知故問,「你再仔細讀讀。」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讀至此眼中恍惚有了異樣,覺得哪里不對,又再回去重讀,終于被我瞧出了那最微乎其微的差別,「哈!多了‘我’字!大人在後面六句詩里都加同一個‘我’!」
「現在才看出來,你還不算笨。」他佯裝嫌惡地睨我,又似笑非笑執筆端輕輕一指,「你覺得,在這些地方平添一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