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
唱完這最後一句,我流轉琴弦漸漸收了回響的尾音,抬眼望去听者早已入迷,不由笑著將她們喚醒︰「怎麼樣,這首詞配這首曲子好听麼?」
「好听是好听。」雙喜放下托腮的手,站直了身子,「就是听完心里感覺……怪悲傷的……」
「這本就是一首悲感詩嘛。」說著我轉過目光向她身旁,「雙成,你覺得呢?」
「姑娘唱的這詞……」她的神色比雙喜更糾結,想說又說不出,「讓我想到一個人……」
我听她說著,眼神不經意飄去她身後,這一瞥居然被我看到樂室門外站著某人,不知已來了多久,我怔愣輕喚︰「大人……」
「對!就是大人!」不明狀況的雙成歡喜得拍手贊好,未防口不擇言,「剛才听你唱,我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大人!」
還是雙喜先看出我不對勁,順我目光看去,也驚了好大一怔︰「大人?!」
雙成這才意識到了什麼,木訥轉過臉,終于也看到那靜默佇立門外的男人。在與他對視的一剎,我想她應該明白我和雙喜喊出那句「大人」到底是為什麼了,但後知後覺的她在知道真相以後的反應,卻是訝異得合不攏嘴。
「大人什麼時候來的?」氣氛不能總這麼僵著,我牽嘴角略有尷尬地笑笑,「怎麼光站著都不說話?」
「本公怎能忍心,打斷如此動人的琴聲……」隨他神色怡然腳步輕緩,溫和的話語已漸近耳旁,「還有歌聲?」
我斂眉想掩藏一絲羞色︰「這首《彼黍離離》,詞依舊是照著大人給的,絲毫未改,不過是蝶姬寫的曲,大人听著覺得如何?」
他在離琴一步之遙的位置微怔︰「是你自己寫的?」
「是。」微側眸,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頷首承認,「樂坊的姐妹說它曲譜失傳了,沒人會唱。」
「失傳……」他屏息凝神,似在思量。
「蝶姬尋不到出處,所以只能斗膽獻丑了。」我娓娓道來,眉眼里極盡謙遜,「試作的曲子不敢冒昧去請大人評定,就先讓雙成和雙喜听听,看這曲子配得是否悅耳。」
「所謂詩歌,先成詩後成歌,有詞無曲僅為詩,有詞有曲方為詩歌。如若曲已失傳,再制相宜新曲也未嘗不可。只是其曲的精髓不在音韻,而在襯詞,能將詩中情唱進聞者心扉的才是上乘之作,徒有美妙的旋律是不夠的。」聊起詩文音律他總能高談闊論表現出他非凡的造詣,只是話還未說完,笑意已然飛上眉梢,「本應曲應詞而生,但適才本公听你撫琴而歌,你唱的這支,倒更像是詞應著曲寫就,只覺詞曲渾然天成,半點听不出是新作的曲子。所以豈止是悅耳?我看,是悅心才是。」
我愣了幾分,听出他滔滔不絕其實是在夸我,唇邊赧色更甚︰「不知大人今日來崇音閣是為了……」
「哦,本公是來看看你的曲譜進展如何了。」語氣里竟有些許糊弄的味道,不過他甚會轉移話題,俯身在我琴上隨意掃過幾弦,「怎麼樣,這新制的琴彈著可還順手?」
「大人賜的琴當然好用。」笑語相迎,用表面的恭順藏住心底那句,其實,我更喜歡你書房里那張七弦雅琴。
心緒飄忽暗自想來,起初我剛入府被他冷成了閑人,久盼他不來,可如今竟能見他閑來無事到我這小敘片刻,關系變化得頗為神奇。算起一月有余才得此進步,雖談不上神速,但心里多少是感到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