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誦兒這麼晚為什麼還不睡？」
正事交代完，姬發吃力半撐起身子，終于能和一旁的孩子談心了。
「誦兒在看四叔教我的《洪範九疇》。」誦兒嗓音洪亮說得無比自豪，「四叔說那是治國的大道理，作為王室的繼承人一定要認真看懂、學會！」
「誦兒真是懂事。」姬發手在他腦袋上撫了又撫，無法不流露對他的喜愛，「那你告訴父王，這些年四叔教你教得好不好？」
「好！」誦兒連口稱贊，笑著回頭望一眼姬旦，「誦兒最喜歡四叔教了！有四叔在，誦兒再難的學問都不怕了！」
姬旦在窗邊自是听得如沐春風，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既然四叔教得好，那就讓四叔一直教下去，直到誦兒長大成人，能夠擔得起江山社稷。」姬發會心而笑，將孩子的一雙小手握在掌心，「誦兒答應過父王，以後無論如何都會听四叔的話，沒忘記吧？」
「誦兒不忘！」他看著父親的眼楮發下豪言壯志，「誦兒一定會好好听四叔話的！」
「不光要听話，還要敬愛四叔。」姬發將他的手握緊，賜予他重于青山的信念，「因為從明天開始，四叔會像父親一樣來看護誦兒，教導誦兒，他將成為誦兒最信任的人。」
「嗯！」孩子笑里不乏天真，「誦兒會像孝順父王一樣來孝順四叔！」
「好孩子，你生是我大周最寶貴的血脈，是天之驕子，委以重任。坐擁江山要勵精圖治，千萬不能辜負父王、祖父還有大周列祖列宗為你的打下來的這片心血。」姬發的笑容愈漸收斂，凝視誦兒的目光是萬般殷切，「明白嗎？」
誦兒年幼也許並不能完全听懂這番語重心長的教誨，但已能感受到父親看他的眼神含著多少期望，所以他對著姬發，頭用力點下。
看到孩子堅定的決心，姬發終于能放心了，他重回枕上仰面躺好︰「剛才不是說在讀《九疇》嗎？背給父王听听。」
「好。」誦兒知道表現的機會又來了，于是扶榻跪好侃侃念來，「一疇推用五行；二疇敬用五事；三疇農用八政；四疇協用五紀……」
孩子背得專心致志，未發覺榻上的父親倦意漸濃，耳邊孩子鏗鏘有力的誦念聲也愈發遠去，黯淡了……
隨他沉重的雙眼緩緩闔上，窗前的那盞命燈終于支撐不住最後一絲微弱火光，歸熄。
燈芯寂寥，徒留余溫化青煙，乘風消散。
「八疇念用庶徵；九疇饗用五福，威用六極。父王我背完了，你看我是不是一個字都沒背錯啊！」誦兒將目光轉回床頭，期待能得到父親的夸贊，可榻上睡容安詳的父親卻未給他任何回應，「父王？你睡著了麼父王？」
他看著奇怪便伸手去輕推父親手臂，依舊是毫無反應。
窗外天空是陰霾的，此刻已是烏雲滾滾。未防天外一道耀眼的閃電淒厲破空，劈開了雲層間隙，傳來震耳欲聾的雷鳴，震得姬旦倉皇舉眸，這春來驚蟄第一聲，說來就來了？
然而比驚雷更撕扯心扉的是身後孩子的一聲哭嚎。
「父王——」
暴雨轉瞬即至，以一股要淹沒王城之勢鋪天蓋地而來。望著窗外雷雨聲交雜的混亂夜景，姬旦驚心瞪大的雙目仿佛都不會眨動了，心似樹上慘遭雨水洗劫的葉，凌亂在風里，瑟瑟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