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俊一臉了然,諗笑著靠前一步,「皇上現在可是煩惱,怕虞小姐知道虞相的噩訊?」
谷溟岑渾身一顫,眼中慢慢的浸透出刻骨的悲哀和憂傷,用力的握攏了自己的拳,他心中又慌又亂,擔憂不已,一時間,連心都要飛到了寫意院那個人的身邊,若是她知道了虞相及虞氏一族的消息,她會如何?
提起衣奴,谷溟熵的臉色似是柔和了一些,但眼中卻勘勘閃過一絲無奈的悵惘和揪心的疼痛,自己曾對她說過永遠也不騙她,只是這次,怕是要瞞著她了,他疲憊的揮揮手,悠悠著道,「你們先退下吧,讓朕好好想一想。」
聞俊飛快的與谷溟岑對視一眼,慌忙告退出去。心中實在是放心不下衣奴,谷溟岑借口杜荷還在宮中,便在般若居出口處與聞俊分道揚鑣,一個往宮門處而去,另一個卻已是決絕回頭。
強自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她,不要去往寫意院的方向,卻不料,在宮中兜轉了許久,饒是他拼命忽略,終是殊途同歸,每一條路的盡頭,它的最後盡處,仍然是那個擁有讓他心疼心傷的女子的院落——寫意院。
恍恍惚惚的站在寫意院門口,看著那棵已經無花的梨樹,想起第一次見面她也是在一棵梨樹上,笑的清正飛揚,一眼看過來時那笑意盈眸,似是還在眼前,又似乎已過了萬年。
「參見河間王爺。」驀地有一個溫婉的聲音自他耳側響起,略帶著些尷尬。谷溟岑猛然驚醒,回過神來,見到的卻是一個端著放了酒的托盤的鵝黃翠衫的宮女,臉上因著尷尬而透出點抹的嫣紅,雙眼清明透亮的,卻是自然大方的直視著他的眼眸,毫無宮中女子的驚慌嬌羞和做作。
枕容有些懊惱的看一眼谷溟岑,這個王爺怎麼就不明白,自己端著酒,明明就是要進院子的樣子嘛,他怎麼就不知道要稍稍讓讓?「王爺……」她終于忍不住小聲開了口,「奴婢要送酒進寫意院,王爺也是要進去嗎?」
「進去?」谷溟岑臉上現出一抹悵然的神情,眼中飛快的閃過掙扎和向往的光芒,惹的枕容當真是想翻白眼,奇道,「想便進去,不想便回頭,這很好決定。」說著,已是微微側身越過他向著大門走去,卻驀地發覺眼前青色溫雅如竹的顏色快速的一帶,已是先自己一步輕輕叩起了門。
「來了,來了,枕容你可真慢……」鈴兒歡快的聲音自里面傳來,拉開大門,便嗔怪的噘嘴說道,猛然間發現站在自己面前之人不是枕容而是河間王谷溟岑,當即就嚇得跪倒在地,一時已是哭喪著一張臉,小聲道,「奴婢參見王爺,奴婢並不知道……」
「不必多禮。」谷溟岑雙眼眨也未眨,只一瞬看著那張已是布滿醉態紅暈的嬌顏,對院中的其他人俱是未見,杜荷也已是微有醉意,醉眼朦朧間,見到院門口站著的那一抹青影,不由嘿嘿一笑,直扯著已是半搭在衣奴身上的杜若,嘻嘻笑道卻轉瞬又帶了哭音,「姐姐,你說奇不奇怪,我居然會出現幻覺,只是那個人為什麼不是管維。」杜若難受的皺皺眉,費力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慢慢走近的青色身影,不由揮揮手,小聲嘀咕,「不好了,我也出現幻覺了呢。」她不由的推推身側的衣奴,眼中浮現出幾許幸福的笑意,「湛南,你看看啊,是不是有一個青色的影子,在那里一個勁的晃啊晃啊……」
「唔?」衣奴意態朦朧的看過去,眼前晃動過的是一襲清雅的身影,以及一張帶著溫潤笑意的俊朗臉孔,因著酒力的緣故,她白皙的臉上似是涌開了層層嬌羞的嫣紅花蕊,身子無力的掩靠在杜若身上,微張了薄唇,試探著問,「王爺?溟岑……」
心中有什麼東西在轟然間炸響開來,那一直梗在心中喉間的不甘此時已是層層瓦解,他眼中的欣喜一如他此時飛揚的神采越演愈烈,原來她記得他,記得自己在她耳邊說過的話,她的這一聲溟岑,恍如響起在遠際的天籟,是那般動听。
「湛南……」那晚,她也是喝醉了酒,那麼溫順的躺在自己為她圈起的懷中,她唇邊那麼甜美的味道,似是還彌漫在這有些曖昧的空氣中,誘惑著他要再次采擷,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探手要去抓她的手,卻不料一個金色的人影卻突兀的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那人猛地縱身撲了過來,抱著他的腰,說的極是痛苦,「唔,唔……二哥,我難受……」
谷溟岑嘴角抽搐著,驀地抬眸看向這院子里還清醒著的極人,沉聲道,「誰能告訴本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枕容與鈴兒相對無言,惟有苦笑,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衣奴,若妃與杜荷一見面,才談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不知因何吵著要喝酒,得喜已經將寫意院里藏著的酒都搬了出來,她們喝的還不盡興,枕容便自動請纓要往芳菲殿去取若妃在一年前埋下的桃花釀,熟料回來之時便踫到了河間王,而那個在宮中的混世魔王谷溟翼,本被清醒著的衣奴恐嚇,不敢喝酒,及至後來,她們幾個是一個個的醉倒,他便仗著自己主子的身份,強行要了酒喝,這一喝便是喝出了難受來,他直跌跌撞撞,踫著誰都喊難受。
杜荷踉蹌著起身,走了幾步才到了谷溟岑面前,她醉態朦朧的眼忽地直直的看定了谷溟岑,嘻嘻哈哈笑了,「簡湛南,你猜我
看到什麼了,我竟然看到了王爺。」她回過頭去,吐字已是不清晰,但仍是堅持說著,「你都不知道,王爺他……呃……我還從未見過如此痴情的男人呢,呵呵,要是管維對我能及到王爺對你的一分,要我死也無憾了……」
谷溟翼漲紅的臉猛地抬起,整個身子都向杜荷撞去,他大聲的嘟囔著,語無倫次的胡亂說道,「二皇嫂,說的不對……」
谷溟岑懊惱的看向兩人,不由擔憂的看向衣奴,卻見到她與若妃兩個人,頭靠著頭,又在開始小聲說著話,細細的喝著酒,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狀況,枕容和鈴兒連死的心都要有了,一邊恨恨的瞪著站在一邊神情古怪的得喜,都是他,要不是他那麼賣力的從屋子里搬出酒,主子們就不會喝的這麼歡,這麼凶,如今寫意院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令人著惱的狀況。
「皇上駕到……」忽而,寫意院外響起了屬于太監特有的尖利聲響,枕容忍不住翻翻白眼,天吶,怎麼都選同一個時間來寫意院,拉著鈴兒忙跪下磕頭,口呼,「參見皇上。」
谷溟岑眼色霍地一亮,挺直了腰,他扶著杜荷和谷溟翼搖晃著的身體,慢慢轉過身去,直直的看向那一角飄飛的如魅黑袍。
「河間王?」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接,一時之間直要迸發摩擦出絲絲灼人的光亮。
「參見皇上。」谷溟岑自他進來之時,唇上的一絲溫潤弧度一直都是那麼堅持,固執的存在著,他只是微微點頭,無奈的一看這一院子倒的倒,趴的趴的人,笑道,「請恕臣無法行禮。」
谷溟熵挑一挑俊眉,一眼看去,便見著那個醉顏魅惑的人,想起她又是這般醉酒之時與谷溟岑待在一起,心中就隱隱泛起一陣酸澀,他快步越過谷溟岑,寒眸一掃,冷冷道,「你們是怎麼伺候主子的,怎麼一個個都喝的爛醉如泥?」
枕容她們還未及回答,谷溟岑卻已是輕笑出聲,毫無畏懼的看向他,道,「皇上又何必為難她們,主子的吩咐,他們不敢不從。」谷溟熵眼眸一寒,視線一瞥他扶在手上的杜荷,忽地笑出聲來,「朕到河間王為何會在此,原來是要帶著河間王妃一起回府。」
谷溟岑眼中一急,才要開口,谷溟熵已是冷笑出聲,「石峰,河間王妃醉了,你們送王爺王妃回府。」
「是。」石峰的身子一晃,便站在了谷溟岑身側,恭敬道,「王爺,奴才送您和王妃回府。」谷溟岑略一咬牙,不舍的看一眼衣奴,終是無法,將手中的谷溟翼交回到來福手上,由來福親自送回。他扶著杜荷,忍不住要回頭再看一眼,卻已見著谷溟熵讓枕容與鈴兒扶著杜若,再撥了人護送若妃回芳菲殿,自己卻是伸手一探,橫抱起衣奴,走向屋內。一時之間,他的眼中閃過不甘,忿忿,卻無能為力。
得喜跟在谷溟熵身後進屋,熟稔的端來清水,擱著絲帕送了過來,谷溟熵深深看他一眼,自他手上接過,卻是親自擠了水,擱在她滾燙的額際,他修長的手指一寸寸的撫過她嫣紅的臉,忽然側過頭來,將他眼中的緊張和莫名的情愫看在眼里,唇角一揚,谷溟熵靜靜的看著他,道,「得喜,你喜歡湛南!」肯定的問話,心中似已是確定。
得喜身子重重一震,牙齒驀地緊緊要住了嘴唇,眉間是一縷苦澀的笑,「皇上莫不是開奴才玩笑?奴才還有喜歡的資格嗎?」
谷溟熵輕笑一聲,慢慢回過身,雙手溫柔的替她捉起逸散出來的發絲,盡數攏向耳後,細細的擦去額際上的那塊絲帕不住滴落下來的水珠,淡淡道,「你也是人,怎麼會沒有資格。」
眼中閃過一絲奪目的光華,可以嗎?可以有喜歡的資格嗎?他怔怔的看向谷溟熵,卻見他已是起身將絲帕又絞了絞,瘦削挺拔的身子似是一座山壓迫著他的自己的神經。
「不要有一絲僥幸和妄想。」將絲帕重又放上去,谷溟熵細心的找了外袍披在衣奴身側,回身冷笑道,「她是朕一個人的。」
「那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奴才。」得喜眼中不見一絲恐懼,更多的,是眸中的那一絲璀璨光芒,他心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大叫著,你也有資格,有資格喜歡……
「朕不會讓你離開,留一個喜歡她的人在她身邊,終究不會害她。」說著,他已是起身走出房門,得喜訝異的轉身去看他,卻只見著他黑袍翻滾,說不得的睥睨和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