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黑袍老人不是別人,而是大巫師。
孟少錕和蠱神二人都不願意相信,被尖刀刺穿心髒的大巫師,血流干最終死去的大巫師,被五彩蟲咬死上千遍的人,此刻居然活活站在自己的眼前了。
難道大火燒不死他,五彩蟲傷不了他。孟少錕實在是無法想通里面的緣故了。
蠱神這雷厲的掌法足足讓人所驚訝。
不是掌法,而是速度的一擊,應該朝大巫師的脖子處扣來。大巫師原本瘦弱的身子如同鬼魅一樣忽然動了一下,蠱神的一擊就落空了。
「蠱神。你該醒醒了吧。」大巫師叫道。只見大巫師將身上的黑袍撕去,蠱神只感覺眼楮一亮,整個人頓時就泄了氣。
孟少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在大巫師的身上,也勾動著十幾只蜈蚣的腿,不過這些腿有的殘疾了,有的不能動彈。蠱神望著大巫師,搖搖頭,實在是不知道這里面到底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狗神這時候笑道︰「好了,父子何必仇恨這樣地深。現在我來給你們做個和解的人吧。」
狗神看著蠱神,又望著大巫師,只希望兩人能夠真正坐在一起,聊一聊彼此心中的心事。兩百年來,這對父子就是因為從未有個知心的交流,才會造成越來越多的誤會,也因為帶來了不可計量的損失。
孟少錕大聲叫道︰「蠱神,不管你和你父親之間有什麼過節。但今日你傷害了小巫和謝靈玉,我就要收拾你。」
孟少錕魂魄剛回到身體,重傷未愈,但這份氣概也的確讓蠱神微微動容。孟少錕此刻如同秋風之中的落葉,轉瞬之間就會被秋風吹落下來,豬耳鬼也有些不安,畢竟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謝靈玉和小巫凶多吉少。方才打開門的瞬間,豬耳鬼就看到一眼萬蠱洞里面的情形,即使是孟少錕完全健康被丟到里面去,也是難逃必死之命的。
更何況只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和一個輕飄飄的鬼魂。
大巫師臉上露出慚愧的神情,這幾乎是每一個父親在自己孩子犯下過錯的時候露出的應有的表情。
愧疚,對不起和自責。
昔日英雄般的大巫師,目空一切,自負,狂妄的大巫師,終于成為了一個父親。
狗神生怕蠱神再次動手,緊緊地抓住蠱神的手。
「孟公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怪我。我願意以我的死承擔我兒子的過錯。只求你能夠原諒我,還有我兒子。我會為你解開你身上的金蠶蠱,也願意幫你喚醒那沉睡之中的無心人。這一切一切都只渴求你能夠原諒我。」大巫師終究是老了。
白發蒼蒼,身上的皮膚已經皺了。
為何他身上也長著和蠱神一樣的腿。
蠱神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溫存,他似乎忽然之間就明白到「真心」是什麼。
他似乎明白原來父親是那樣地愛著自己的,可是忽然之間有看到了一把尖刀刺穿母親的心髒,無數的冷眼罵道︰「你個丑東西,不要來我家……」蠱神冷冷一笑,道︰「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啊?從未有一天我把你當過我的父親,也從未有一天你把我當成你的兒子。你以為戴幾條假腿,就想跟我一樣嗎?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嗎?你個愚蠢的老頭。」
大巫師臉色越來越難看,神色也越來越羞愧。
他整個靈魂都似乎在風雨顫抖,手中的拄杖更是搖搖晃晃。
孟少錕自小和父親一起生活,兩人關系十分親密,在沒有母親的日子里面,孟少錕心中的父親成為了他的天。
可眼前一對父子卻如此地形同陌路,孟少錕怒道︰「你是兒子,就不該如此地。你們身上永遠都無法割舍的就是雪猿。沒有你的父親,你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蠱神一把掙月兌開狗神的雙手,整個人身子如同鬼魅一樣,煞氣逼人地一下子就孟少錕重新扣住,盯著牆壁上,道︰「你沒有什麼資格說我啊。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人可以說完。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人可以教訓我。我的所有一切痛苦的造成都是他造成的,他有資格說我嗎?你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被父母寵壞了的孩子,你更不能了解我的痛苦。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能夠了解我的……痛苦……」
蠱神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完這段話,特別是最後的一句。
大巫師整個人倒退幾步,蠱神的每一句每一個字都如同針一樣滴扎在他的心上。再堅強再偉大的人也無法忍受這樣子被自己的兒子責罵。大巫師臉部抽搐,手心發涼,幾乎就要暈厥過去。
知曉這其中秘密的狗神一時之間也無法說話。
一言不發。
「嘿嘿。」孟少錕冷笑道,嘴角上的鮮血也隨著笑在嘲笑蠱神一樣。
「你在笑什麼?」蠱神惱羞成怒,抬手就要一掌拍死孟少錕。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過去一把將大巫師殺了。希望你不要建議。」孟少錕搶在蠱神一掌拍下來之前將話說完。蠱神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雙手無比地看著孟少錕,一時之間他的邪性居然不知道哪去了。寂寞的,偏執的蠱神,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這一切的變化著實讓人驚訝,孟少錕看著眼里卻好似意
料之中的事情。
孟少錕推開蠱神,蠱神失魂落魄地一下子就被推來了。狗神也不知道怎麼辦好?如果大巫師被人殺死,蠱神無動于衷。
那麼對于大巫師而言,絕對是一件心悲的事情。
哀莫大于心死。
而且,孟少錕這種舉動十拿九穩是為了試探蠱神。狗神往旁邊退了兩步,並沒有擋住孟少錕的路途。他反而去看蠱神的臉部表情。
對于蠱神而言,孟少錕只不過去殺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他好似沒有一絲的不舍,任憑孟少錕去殺。
可是為什麼他不願意去看孟少錕,只是背對著他們。
狗神看了半天,也未能看出蠱神此刻的心情,他的心情太復雜也隱秘,沒有人可以猜得到,對于他自己而言,或許也不知道的吧。
孟少錕整個身子受了重傷,每走一步都十分地艱難,朝著大巫師叫道︰「大巫師。今日我只有殺了你,才可以原諒你兒子。你可願意為你兒子而死。你可願意為你兒子而死。」
大巫師悲傷的臉上,望著兒子蠱神的背影,心中終于有些難受。
應該是極致的難受。
「你若要解恨,我便讓你殺了啊。」大巫師有些心死的感覺。「我是問你,你願不願意為了你的兒子而死?」孟少錕深吸一口氣,逼問道。
「你殺我吧。我願意。」大巫師心終于死了。蠱神听到這里,身子不由一抖,但隨即有鎮定下來了。
「蠱神。我手上無刀,你可願意借我一把嗎。」孟少錕忽然朝蠱神叫道。
狗神心中一驚,暗暗地叫道︰「好狠的招數啊。」這一招的確是狠招。
蠱神笑道︰「你若殺人無刀,又何必殺呢。你這樣子來試我。你以為我就信了你嗎?」孟少錕長笑道;「我的確有刀。我差點忘記了。」豬耳鬼拿了一把短刀給孟少錕。
「我笑你傻啊。老頭子。你全身弄出這麼多的蜈蚣腳,不就是為了找到方法消掉蜈蚣腳的嗎?我都看得出來。今日我要殺你,怪不得我。」孟少錕臉上露出凶氣,隨即將短刀在衣袖上擦了幾下。
狗神也是一驚,兩百年前和大巫師交過手的,大巫師絕非尋常人,他弄出這麼些蜈蚣腿肯定不是為了增長自己的殺傷力,情況很可能跟孟少錕所說的一樣,是為了找到合適的方法消去蜈蚣腿,也就是說大巫師是為了蠱神恢復人的樣子才不惜將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
大巫師因為茶花峒的利益,不惜犧牲自己的親生兒子,後來一直尋找為兒子解救的辦法,讓兒子恢復原來的樣子。
他是個偉大的人。拯救村落。
他這一生之中對不起的人正是他的兒子,他花費了自己的一生,千辛萬苦地尋找解開這個死局,讓兒子恢復正常啊。
蠱神有些動容了。
可終究還是慢了,孟少錕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死大巫師。
一切的一切還是發生,只見鮮血飛濺,沾滿了一地。蠱神內心在一瞬間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擊穿了,那厚厚的圍牆,守著他的內心的厚厚的圍牆一下子就垮了。
蠱神終究想起了大巫師的眼神,那種眼神總讓人溫暖。
大巫師的臉色也變了,他的心口處被鮮血染紅,鮮血落在黑色的衣服上,沒有半點痕跡,和被清水打濕沒有任何差別。
大巫師驚叫道︰「你何必這樣……」
蠱神看父親的眼神明顯有了變化,明顯有了溫度。原來是冷漠絕望的眼神,忽然多了一種叫做期盼的東西。是愛進入到了他的眼楮里面。
孟少錕听到蠱神奔跑來的聲音,嘴角笑了。
鮮血濺了一地,孟少錕卻倒了下去。就在孟少錕倒下的時候,青銅門上發來了敲打聲,萬蠱洞里傳來的敲打聲,應該是人用拳頭敲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