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天晴獨自一人憑記憶倒行而至那座曾經陌生的宮殿前,她現在知道它的名字了——牡丹殿,仿佛是一個諷刺,她在牡丹花海中遇到他,她因爹爹的死訊而慟哭不已時,又是在這里遇到了他。
入夜的風有些微涼,天上的星子亮閃閃,仿佛正在俯看著天下眾生,悲歡離合、嘻笑嗔痴、歡笑淚水、恩愛情仇,一切俱在這茫茫蒼穹的注視之下。
盛天晴找到記憶中的那處石階坐下,托著腮仰望著一夜繁星,風輕輕吹起她的衣袍和頭發,她只是把頭發簡單地扎起,她的臉上沒有淚水、灰塵,身上也沒有任何裝飾,她不悲傷,她是那個真正的自己。
耳邊響起低低的對話,在空曠的夜空下回響盤桓。
「別哭。」
「你管不著!」
「在這里就歸我管。」
「你連地方也不認得就貿然闖入?難道你是路痴?」
「誰說的!」
……
「認得路嗎?」
「傻丫頭。」
「下次要再迷路可沒這麼好運了。」
「知道啦!我會注意的。」盛天晴不知不覺地便作出相同的回答來,聲音在虛實間重合,忽然覺得面上冰涼,用手一模,水漬沾滿了掌心。
他不再是她心目中親切又幽默的鐵刀了。
盛天晴忽然被自己心中的這一句嘆息給驚到,什麼時候,她所珍視的已經不在了?他真的走了?
「司馬鐵刀,你這個混蛋!」盛天晴大喊一聲,任夜風吹散面上的濕冷,她的心為什麼這樣痛?也許明天離開樂丁皇宮後,這些難過與不舍就會統統不見?她還想挽留什麼?那逝去的晚霞?那道明朗如陽光的笑容?
她終于將頭深埋于膝間,瑟瑟發抖。
一陣腳步,一襲溫暖,沉甸甸的重量落于盛天晴的肩頭,她茫茫然抬首,那張熟悉的面孔,那道高大的身影,他就這麼出現在她的幻覺里了麼?
「公主,夜露浸骨,請您回宮吧!」
「鐵刀……」盛天晴無意識地喚道,猛然清醒過來,站在她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幻影。她偏過頭,不再說話。
「公主,請回宮!」司馬鐵刀身著輕甲,他的披風正披在盛天晴身上。盛天晴在這個聲音中抓緊了肩上的緙絲披風,她咬著牙,听得見牙齒的撞擊聲。
「銘衣已經告訴我了……」
司馬鐵刀猶豫著說出來,林式帶著護衛正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觀望,他終是停止了再進一步的步履。
「我……」
盛天晴抬起頭來,望向他在夜色中明亮的眼楮。她意識到,現在的他是作為他自己,作為司馬鐵刀,而不是臣子、不是禁軍副軍,拋卻這些名號、位置,她仿佛又見到那一天的司馬鐵刀。她定定地看著他,期待著他說一句話,只需要一句話,她便可以說服自己。
看到她的目光,司馬鐵刀心內難受卻不能明言,追名逐利並非他願,如果可以他真想親口告訴她真相,可是他不能,盛沐環與端木隆慶都視他為制約對方之人,此時萬不能有半分差池,他此時才真正悟到吳銘衣當日的話語,即便是擁有了實力,也絕非任何人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將世事操控于股掌間。有得必有失,得失難償。
司馬鐵刀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目光堅定。
「臣即刻送公主回宮。」
「不必了。」
盛天晴滿心的期待如墜冰窟,她快速站起身來,披風滑落在袍底,她不再看司馬鐵刀一眼,頭也不回地疾步向更深的宮殿重影間走去。
盛天晴覺得之前的所有煩惱都不值得,為了這樣的一個人她竟然輾轉難眠。她也看出司馬鐵刀欲言又止,然而他不是一向豁達的麼,如今卻吞吞吐吐,還是他瞞著她什麼……她越想越心慌,便更堅定了前往木錦江的決心,也許她真該好好靜下心來想想。
今夜,星月注定無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