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精心準備了禮物,但是心中還是有忐忑的,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出身這種東西很重要——從小的耳濡目染會教給你,去上流社會家中參加家庭聚會應該帶些什麼東西,太薄自然是失禮,太厚又有暴發戶之意。況且這禮物又不是送錢,置辦得庸俗了還會被指為沒有品位。
真真頭疼,從不清楚為何mum一生心心念念要擠到豪門中去。
允澤果然是個極細心的人,料到我定會為這個為難,周六的時候就遣人送來了一瓶路易十三,雖然來人什麼都沒有說,我一見便明白他的意思。
允澤,呵,如果說嘯風的溫潤只是在其表,那麼龍允澤卻是真正用美玉雕琢起的一個男子,觸手生溫,不寒不膩。
在按下龍宅門鈴的時候,我的心情不是不緊張的,也不知道采兒對于我和允澤的事知道多少。雖然真正是清清白白地拒絕,然而須知謝彩兒其人,才是真正金尊玉貴的謝家小姐,她是謝振寰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他們二人的母親便是在生產她之時不幸去世,因此謝凱安對她難免多了一份疼惜,一向比別人要縱容許多,這便養成了她性烈如火的脾氣,謝家安雅園上至官家下至佣人哪一個沒受過她的氣,也就是謝振寰從不讓她,總算有個人可以叫她不敢無法無天。
那日梅雅琴已經同我說過了,我Daddy本來是不答應這門親事的,雖然龍氏在大馬風生水起,跟華越和謝氏基金相比,還是差了許多。況且龍允澤素來又不理事,只專心醫務,將來要是龍老爺子歸了天,彩兒在龍家受委屈怎麼好?
無奈這位謝三小姐獨獨就是中意龍允澤,Daddy敢說一句他不好,便在家中尋死覓活。她性子也實在烈,加之敢愛敢恨,割脈服毒鬧了個遍,要不是Daddy一力按住傳媒不許發文,早就弄得滿城風雨。
雖然是深情,也要命好,也要有人疼。倘若是一個貧家女,就算你不圖錢,可是人人都會以為你是圖謀龍家的榮華富貴才要嫁給龍允澤的。倘若是我,就算有一個謝家血脈的說法——當然,這也是Daddy慈悲才能賞給我的——我可以在家中這般任性麼?只怕血流盡了也無人救治,只落得一句痴心妄想的矯情。
所以說,人就是要有自知之明,沒有公主的命,就犯不得公主病。
「叮鈴」,門鈴響了一聲門便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大馬土著女佣,漢語說得磕磕巴巴道︰「謝小姐、來了、快請進、先生、和太太、等著你。」一邊忙忙地服侍我換鞋,一邊又去叫人告訴允澤和采兒我到了。
我幾乎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允澤的家嗎?屋子里頭可算是氣象萬千,party用的彩帶,各色的鮮花,滿屋子飄著的氣球,至少三種風格的音樂︰搖滾、爵士和某種听不懂語言的流行歌曲。
龍允澤一向是一個清淡隱忍的人,從我現在暫居的他的舊宅便知,一應的黑白色調,一應的原木地板,從窗簾到床單都沒有任何繁復的顏色。據我所知,他所熱愛的周末,應當是空氣清新的早晨,穿著白色純棉的休閑背心在寂靜無人處慢跑;是閑暇的下午,在面朝海的陽台上讀一本英倫的經典詩或者小說。
「Carly,你來了。」一仰頭,是允澤溫潤如春風的笑容,似乎他這個人,老得都比別人慢。
「真是姍姍來遲,今天客人多,恐怕我照應不周,我同你是自家人,你不要見怪才好。」語氣飛揚跋扈了些,出聲的可不正是一副女主人模樣站在允澤身邊的彩兒嗎?
我笑吟吟地點頭示意,裝作听不出她語氣中的不屑,把那瓶路易十三遞到了她的手中,彩兒方才臉上那顯而易見的不屑頓時消了一半,喜上眉梢道︰「Carly,竟想不到你手頭還有這樣的貨色,我大愛呢!」說著不計前嫌地上頭擁抱了我一番,有些訕訕道︰「姐……我還有些朋友要應酬……恐怕你跟他們都玩不來……」
並不是多麼友善的話,甚至是將我排除在外的尷尬,但是還是感動得我眼楮一熱——到底她還是自家人,到底她只是一個性格張揚跋扈的女子,比起外頭的人心險惡,這實在已經是謝宸莫大的幸福。
看著彩兒翩然遠去的身影,不禁想起了謝振寰,想到他的輕狂,想到他的不羈,想到他常常大逆不道的言行,想到他對我一再的相逼,想到他那日在希爾頓熟睡後的純真表情……他一定現在很生氣,因為他會以為我是故意支他出去不辭而別的,倘若有生之年還可以再見,他肯定會一掌打過來——他對我下手從來都是不留情的,比對男人還狠——忽然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大跳,我為何會想起他,難道不應當是嘯風麼?
轉念一想又松了口氣,彩兒是有幾分像謝振寰的,只是男人的英挺冷峻到了女子的臉上總有些過于剛硬,不過富家小姐懂得打扮,又有好衣好首飾相配,總能將缺陷蓋過去。
就如同頭一次參加華越的酒會一般,我對于上流社會這種交際場合實在是匱乏經驗,為了避免失禮,我便一直一個人在角落中冷眼看著不遠處煙花般的熱鬧。允澤是男主人不便過來,只是頻頻
回頭用目光照應著我這里——同江心怡一樣,他也是極妥帖的人。
一時間,心中生了嫉妒,為何謝家的兩兄妹偏能命好到得江心怡和龍允澤相伴,倘若他們沒有這樣好的出身,心怡如何我不得知,允澤對這門婚事其實並沒那麼情願。
正如此落寞地想著,喝得臉蛋緋紅的彩兒忽然攜了一個人朝我走來,我定了定神,此人還有些面善。她大約是喝高了,還隔著老遠就指著我大呼小叫道︰「看到沒,那就是Carly,不比我差吧?」
「Carly,這是允澤的好朋友Thomas,同你一樣在英國留學過,倫敦大學國王學院的高材生,可是東南亞首屈一指的外科醫生哦,也是Daddy還有很多亞洲富豪的家庭醫生。最重要的是他未婚!現在是炙手可熱的黃金鑽石王老五。」原來是這樣,好像每到一處,總有女人急不可耐地要替我趕快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就連心怡也不能免俗,熱心地撮合過我與Roger。其實,她們何嘗用這樣緊張,謝宸哪有那般本事搶得了她們的情人,更沒有那個心——不過也許她們潛意識不這麼想,名妓之女,多少總有點搶男人的習慣的。
彩兒這廂一團興高采烈地又向Thomas道︰「第一次見面,有興趣你們就聊聊。」
我與Thomas相視一笑道︰「好久不見。」
彩兒一臉驚訝,你們認識?
我正待解釋,Thomas或者叫他DoctorTang先道︰「第二次見面而已,上回寰少和Carly被頂發綁架,叫過我過去替他們做檢查。」
不知是否我想到那回的事有些心虛,總覺得DoctorTang這番話說得意味深長,那次我頸上可疑的吻痕和謝振寰莫名的態度,我不信他一點都看不出端倪。
彩兒卻不知其中緣故,一听便喜形于色道︰「原來這樣,那豈不是更好,我還怕就這麼介紹你們認識會突兀。Thomas是允澤的好朋友,若是你們在一起就最好不過了,親上更親。」
這話說得該是多直白,即使不是深閨小姐,我也臉上一紅,也只有謝彩兒這樣的豪門千金自小便如此慣的也不妨事,要是小門小戶的女兒,這樣沒有心機的說話,不知要摔多少跟頭。
好在彩兒並不覺得尷尬,說完這一席話便又去應酬別的客人了。我與Thomas便自取了酒和少許食物,邊吃邊閑聊著,難怪彩兒說他是一個黃金鑽石王老五,懂得竟那樣多,連中國古時的食療法子都知道不少。
「我看你氣血並不很足,想來素日也是個心思重的人。」他笑道。
我驚訝道︰「莫非你去倫敦學的巫醫,就算是中醫也要望聞切才能斷下來,你就看了兩眼就知道我心思重。那你可說說要吃些什麼調理,現下正是一生中最空閑的時候。」
Thomas只是笑,也不解釋,只道︰「有些病,並非吃什麼能解的。」
這話說得大有深意。
彼時已經月朗星稀的時分,倚在龍宅的陽台上,他忽然道︰「你在大馬足不出戶,大約不看報紙的吧?」
我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這和報紙有何關系,總歸我又不是名人。
「你可以自己看看,有一則找你的尋人啟事。」他說著遞上了一份南華早報。
潁川之言︰沒有公主的命,就犯不得公主病。
還好,這世上還有一種可以做女王的路,公主是別人寵出來的,女王是自己拼出來的。
****
求收藏啊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