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爺被家丁從二夫人楊氏墓地抬回府,已是奄奄一息。口中卻不時念叨著︰毓兒,毓兒。此時雙眼呆滯,毫無生氣,藏青色的長袍上沾滿了泥土,而嘴角尚殘留著血跡,輕輕的毓兒也好像從遙遠的時空傳過來一般。如果說楊氏的離去帶走了吳老爺的三魂,那麼楊氏墓穴的被盜、尸身的丟失則帶走了他的七魄。吳管家和眾僕人看著吳老爺這樣滿心悲傷,也是眼淚婆娑,待他神志不清之時趕緊抬起藤椅,飛奔回府。
柳氏也已得到消息,想著老爺怎麼能受的了這般打擊,定是身心俱傷,趕緊命弋兒去請柏大夫來府,好隨時給老爺看病。
此時她立在吳府門口,不停地抬頭張望,手中急速地滑動著佛珠,口中不停地念叨︰阿彌陀佛,希望吳管家能夠聰明一點,早點帶吳老爺回來,俗話說目不睹物不思人,離了那塊傷心地,也許老爺能少些悲傷。
「夫人,老爺回來了」前往打探的吳 前來回報,此時吳 滿心愧疚,如果因為這事老爺有個三長兩短,他這輩子良心何安。這十幾年了,他不斷地給吳三爺通風報信,給吳老爺也造成不小的傷害,只是他也是為了報恩,今日算算這恩也報的差不多了,以後堅決和吳三爺撇清關系,好好效忠吳老爺,以彌補以往的過錯,只是他不知道,已晚矣。
柳氏看看吳 使勁地瞪了他一眼,吳 也自愧地低下了頭。
「夫人」吳管著等一干人帶著老爺急奔而來。
「快,快進屋」。柳氏看著藤椅上的吳老爺,心咚咚直跳,帶著一分慌亂,帶著一份擔心,帶著一份害怕,雖然這些年和他形同陌路,如今卻是分外緊張,她突然很怕,怕失去,失去這份藏于心底地愛。
吳老爺被抬進房間,柏大夫也緊隨進屋。
「柏大夫,你快瞧瞧老爺」。柏大夫應聲上前,拿起吳老爺的手腕號了號脈,脈搏微弱,時有時無,又翻了翻吳老爺那微閉著的雙眼,眼神空洞,呆滯無光,柏大夫搖了搖頭,對柳氏說︰「準備後事吧。」
「不」淒慘的一聲。柳氏忽地跪在柏大夫面前︰「柏大夫,求求你,救救老爺,救救老爺吧,吳府不能沒有老爺」佛珠也散落一地。
僕人也跟著跪在地上,都是眼淚汪汪,丫鬟中已現輕微的哭聲,聞聲感來的女乃娘抱著孩子,此時這個襁褓中的嬰兒似乎也感覺到自己悲慘的命運,哇哇直哭。
柏大夫也是眼晴微紅,扶著柳氏的胳膊說︰「夫人,快起來吧。」
「不,大夫,你一定要救救老爺,我給你磕頭了」此時的柳氏是那麼的無助,竟真的磕起頭來。
吳管家趕緊上前拉著柳氏,弋兒,芸兒一起把柳氏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柏大夫嘆了嘆氣,上前對柳氏說︰「夫人也是信佛之人,難道不知道佛陀難渡無緣眾生,醫生也是難醫命終之人,哎。哀莫大于心死」說罷,柏大夫已提著藥匣子走出房門。
「毓兒,毓兒」,吳老爺口中斷斷續續地念著的只有這兩個字,對柳氏的悲傷、僕人的眼淚、孩子的啼哭,聞而不見。
柳氏抱過孩子來到吳老爺面前,也許這個孩子能喚起吳老爺求生的意念。
「老爺,給孩子取個名吧」女乃娘也上前說道。
「是呀」柳氏也想起這些天災禍不斷,竟也忘了給這個剛到世上就失去母親的孩子取個姓名。
吳老爺眨了眨眼楮,面對這個孩子,他和楊氏本已圓滿的孩子,已沒有了初得到時的歡喜,也沒有因她失去楊氏的埋怨,只是遺憾地看了一眼。拾眼望了望窗外。窗外桃花迎風初綻,嫣然含笑,不僅想起初見楊氏的那份美好,人面桃花相映紅,就是因為楊氏迎風矗立桃花前的那份靜謚,深深地打動了他二十年來冰封的心境,讓這個本以對世間情愛甚為恐懼的他動心不已,不顧族人反對娶進家門,連同這些桃花。
「哥哥,這是怎麼了,怎不找大夫來醫治。」不知何時吳三爺帶著吳威,吳閩來到房內,看了看床上躺著的吳老爺,內心極為痛快,卻不懷好意的問到。
「吳兄,吳兄」帶著焦急的呼聲,李員外也進來了。
看到吳三爺很是憤怒,對楊氏墳墓被盜,他相信這定是吳三爺指使人干的,只是沒有抓到現形的,讓賊人逍遙法外。「你怎麼來了,吳府好像不歡迎你。」李員外怒視吳三爺,然後他上前看了看吳老爺,潸然淚下,只這幾日把他這個摯友折磨的不近人樣。
「我和哥哥本是同族兄弟,今天我來亦是幫助他的,你一個外姓人怎可插手。」
「哼」
沒有人相信吳三爺的話,個個怒眼瞪著他。
「看什麼看,我家老爺來了還不讓坐,有沒有規矩呀,你們」吳威上前凶巴巴地說道。
大家撇過頭去,無人理會。
「算了,吳威。今天我們來是有事要告訴哥哥的。」吳三爺自裝大肚地說著「自我得知二嫂嫂墓穴被盜,甚是驚訝,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這樣膽大枉法,我即刻命令府內家丁四外尋找,又讓陳捕快帶著衙內眾人前去尋覓,最後在鎮西十里地,即離二嫂嫂墓穴五里地的磁窯河旁發現了這些物品,大嫂嫂和吳管家看看,是否認得。」吳三爺是極不情意喊出這大嫂嫂稱呼,二十五年這是第一次,出于無奈,他不想讓柳氏在此時被人指罵。
吳三爺朝吳閩使了個眼色,吳閩即從地上的麻袋里掏出寸長的木塊,仔細一看似一古箏一端,雖然沾上稍許泥土,但也看的出是上等的降香黃檀木做成的,且上面雕有三朵盛開的桃花,雕工很是細膩,桃花雕的惟妙惟肖,看上去栩栩如生,看此一端就只此箏曾經是多麼的靜穆沉古、高貴典雅。古箏側面雕有幾顆新生的女敕芽,非常異于此箏的深紅顏色,因為它們看上去是那麼的綠,新綠,相比上面的桃花更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毓兒」吳老爺看到此物,激動地伸起手,很想起身。
不錯,此物正是楊氏的陪葬物品之一,這是吳老爺花了很大心思,親赴我國南方,出高價買回的降香黃檀木,又請當地極富盛名的魯班後人魯丹旭師傅親自雕刻而成。
世人只注重桃花的美艷,然而楊氏不但喜愛桃花,更鐘情桃花爭艷後那新出的女敕芽,那樣的新綠,那樣的嬌女敕,會讓她覺得生命是如此的生機勃勃,充滿朝氣。
所以吳老爺讓魯師傅在古箏的側面雕上女敕芽,灌上顏色,博得紅顏傾心相許。
吳三爺並沒有讓吳閩把東西給吳老爺,而是繼續說道︰「吳閩在磁窯河旁發現這件物品,想是二嫂嫂生前之物,應陪葬于墓穴,現在卻出現在河邊,定是賊人慌忙逃走時留下。想那磁窯河綿延上百公里,如二嫂嫂被人盜去配陰親,也早已順水而下,出了鳳城鎮,如是丟于河內,更不知沖向哪里,不得找回,哥哥,還是早早給二嫂嫂立下衣冠冢吧。」
「你」李員外指著吳三爺憤怒至極。吳管家朝吳三爺旁邊地上呸了一口,柳氏也站起來怨憤地看著吳三爺,眼神里滿是仇恨,這讓吳三爺很是震驚,那眼神讓他感到害怕,感到陌生,感到惶恐。
而這時「 」地一聲,吳老爺倒在床上,眾人回神,忙上前扶著吳老爺。
柳氏更是老爺老爺地叫著,李員外伸手試了試鼻息,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說道︰「夫人節哀。」「老爺」重僕人跪在地上,哭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