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易溯也不是每天都會來找她的。所以大多數時間董曉荷還是一個人或者和林曉曉她們一起去吃飯。此時的姚一朵早已有了華振亮的陪伴,每天出雙入對的,也是一副幸福像。
這天,董曉荷和貝凌一起去吃飯。因為當天的課上完正好是吃飯高峰期,當她們來到食堂時又發現今天的食堂特別的,于是她們就決定把飯打回寢室去吃。
回到寢室,其他人都還沒有回來,寢室里靜悄悄的。她們面對面坐著慢慢解決著各自的食物。此時已是初冬時節,黃昏特別的短暫,當窗外的咸蛋黃即將被吞沒時,貝凌開口問道︰「曉荷,你覺得兩個人快樂和幸福的總量是一定的麼?」
「嗯?」董曉荷一下子沒听明白,在她的印象里,北方妹子貝凌很少會講顯得這麼矯情的話。
「有人對我說快樂和幸福的總量是一定的,當它消耗完,就只剩下無奈和痛苦了。」
「不是吧?」
「當然,你別多想,我相信你和你們家易溯肯定不會的。」貝凌看了她一眼,連忙解釋道,「我想這只是他的一個借口吧。」
「誰?」董曉荷剛一問出口,就明白過來了。其實這幾天她也看出貝凌情緒的一些變化,原本她是一個很開朗的人。
「我們都是東北石油工人的孩子,從小就住一個大院里。小學、初中和高中我們都在一個學校同一個班,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她傷感地問了一句。
董曉荷點點頭,這是她第一次听貝凌講有關她和她男朋友的事。以前她只是對她們說他們是高中同學,後來戀上了。沒想到原來他們還是一對發小。
「所以從小我們就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寫作業,一起玩耍。我都記不清楚我給他寫過幾篇作文,他給我背過幾次書包了。不過我和他真正開始的時候還是到了高一的時候。前一年的時候,他爸爸工傷傷到腦子痴呆了,所以一年後他媽就跟著別人走了。為了照顧他爸,他們就搬出了大院住到了女乃女乃家,他也面臨著轉學。你知道當習慣了一個人後,忽然有一天他不在身邊了會怎樣麼?」
「怎樣?」
「干什麼都沒勁。」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不過好在一個月後他又回來了,他也說沒有我在身邊覺得不習慣。」
「你們就這樣開始了?」
「是啊,很老套吧?」她接著說,「後來,他每天早上都騎著自行車穿越大半個城市來大院門口接我一起去上學,放學再載回來,就這樣過了三年,直到我們高中畢業。在沒看《十七歲的單車》之前,我都一直以為它講的是一個像我們倆的故事呢。」
「你不是說去年他高考沒考上,那今年呢?」
「他成績本來就不好,後來因為還要照顧家里,就變得更爛了。去年沒考上他本來已經決定不讀了的,是我好勸歹勸才去高復的。今年考了個職業技術學校,就在我們本市,學的是烹飪。他三年,我四年,不過我比他早一年讀,所以畢業正好是同一年。我們說好,三年後我回去考公務員,他開小餐館,然後繼續我們以前幸福的日子。」
「那現在這是?」
「現在就是,他說他要和另一個人開始幸福的日子,因為我們的快樂和幸福已經被我們用完了。」
「嗯……」想了一會兒,董曉荷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就被她打斷了。
「別安慰我,求你。」貝凌從對面伸過手來抓住董曉荷的一只手,「放心,我沒事,只是覺得心里憋得慌,就是想找個人說說故事而已。」
所以董曉荷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覆蓋住她冰涼的手背,然後緊緊握著,希望它可以暖一點。
也許是因為冬天的白晝越來越短的緣故,立冬後,易溯來大學城找董曉荷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不過董曉荷倒沒說什麼,而且天氣越來越涼,他騎著電瓶車跑來只為見她一面然後吃頓飯,她也覺得心疼。
現在沒事的時候,董曉荷喜歡坐在藍寧的畫廊里。藍寧對于初衷可以說是一種執著。這是她的事業,更是她的夢想。既然實現了,那當然要好好守護。拿她自己的話來講,她的初衷簡直比她將來的老公還重要。
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把它弄得相當宜人。燈光是鵝黃色的,不會覺得很強烈,也不會讓人感到清冷。許多轉角的位置都擺上了各種各樣的布藝臘梅,所有的沙發套都準備了四套,春天是綠色小碎花,夏天是黑白水墨畫,秋天是金黃色的幾何圖形,而董曉荷最喜歡的還是冬天的這一套暗紅色的百福圖。遠遠看去只是一片暖洋洋的暗紅色,直到坐在上面細看時才會發現厚實的棉布料上有一個個凸起的福字,看起來溫暖又安詳。
藍寧喜歡茶,她有一套精致的景德鎮青花瓷茶壺。沒事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坐著泡茶,然後細細地品。由于董曉荷也常常長時間的坐在這里看書或發呆,所以每次藍寧泡茶,都會請董曉荷喝上一杯。也正因為如此,後來,董曉荷也漸漸地偏愛起飲茶來。
都說春飲花茶,夏飲綠茶,秋飲青茶,冬飲紅茶,而藍寧偏愛綠茶和烏龍。這天她準備了一壺頂好的凍頂烏龍。等茶泡開了,自己先倒了一杯細細地呡了一口,然後再倒了一杯遞給對面的人,這才發現那個人又在神游天外,不知道現在正在哪個太虛幻境。
「接著啊,冬天茶涼得很快的。」她拿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輕輕責備道。
「哦,」董曉荷反應過來,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謝謝啊,正好渴了。」
「渴的話先去喝水啊,我這可是上好的凍頂烏龍,是單萍千里迢迢從台灣給我背回來的呢,可不是給你解渴的。」她心疼地說,仿佛被董曉荷一口下肚的那半杯不是茶而是來至王母蟠桃盛會千年一遇的瓊漿玉液。
「呵呵,不好意思啊,你知道的,我是外行人。」董曉荷不好意思地說,剛剛她正在發呆,她忽然遞給她一杯茶,她當然想都沒想就喝咯。
「我一直覺得女孩子要有一些高雅的興趣,比如說繪畫,又比如說茶藝。」藍寧端起自己的杯子又細細地品了一小口,「這不是矯揉造作,而是培養氣質與涵養。」
「如果沒有呢,你是不是覺得就是俗人一個?」
「什麼叫俗人呢?」她輕輕放下杯子,「我覺得每一個人其實都不俗,因為無論如何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著別的任何一個人所沒有的某一方面的特質,這就是所謂的個人魅力。無論是何種魅力只要能使自己和周圍的人感到快樂,都是好的。」
「我發現你的魅力就在于動則動,靜則靜,但無論怎麼看都是好看的。」董曉荷說的是實話,她和藍寧認識一年了,她給她的感覺就是該熱情的時候她很熱情,有時甚至人稱人來瘋。但一旦安靜下來,又會讓你感受到她內在的智慧與風韻。再加上她為人又隨和風趣,所以董曉荷很喜歡來這里和她待在一起。
「我喜歡史湘雲。」藍寧的話一出口,董曉荷就覺得頭枕芍藥花醉眠的史湘雲和眼前的人倒真是有幾分吻合。
「我也感覺你像她。」董曉荷月兌口而出。
「呵呵,我只是說我喜歡她,可沒說我像她哦。」她笑笑說,「不過如果說我像史湘雲的話,那麼,曉荷,你又像誰呢?」
「我?」
「你知道我喜歡《紅樓夢》,和你接觸下來,我發現你貌似和其中某個人很像,可細細分析,你又不像。」
「能對號入座的可是少之又少的呢,你剛剛不是也說每個人都有不同于別人的特質麼?」
「話是這麼說,不過你有興趣听我分析麼?」
「我喜歡你分析《紅樓夢》,」董曉荷作了個掏耳朵的動作,笑著說,「我洗耳恭听。」
藍寧娓娓道來,「記得剛剛在健美操社見到你時我覺得你像李紈,平靜且沒什麼特色,就像一杯白開水。可是漸漸接觸下來,我又覺得你像惜春,有才情有魅力,但不表露或者不屑去表露。當然我並沒有說你像她一樣看破塵世,我覺得你只是沒有找到展示自己的舞台。剛剛說到看破塵世,那麼我們再來說說妙玉。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理解的,反正我就覺得她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她清高,我覺得也正是她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她待寶黛釵很好,不僅是因為她喜歡他們,更重要的也許也是為了給自己尋找一點慰藉。你也是這樣,你對易溯還有他妹妹很好,同時你也很依賴他們不是麼?也許你自己沒有感覺,但我看出來了,最近易溯來找你的時間少了,你發呆的時間就越來越多了。你自己嘴上沒有說什麼,但是心里是不是覺得沒了安全感?」
听完藍寧最後的分析,董曉荷不禁問自己,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是不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是不是正如藍寧所說自己太依賴易溯,所以當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她會覺得生活漸漸失去了重心。
「藍寧,你說幸福的總量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