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地球︰……對于銀河人來說，它是一個神話世界，在太初時代、星際旅行的黎明期，其上應該曾有人類居住。有人認為它就是「奇點」的別名——那個或許同樣神秘的人類「起源世界」。因為古銀河陽光隧道區的那一點點陽光，就來自太陽系。
據說古銀河陽光隧道區的民眾，將自己視為古地球的後裔。並以這點作為他們信仰體系的中心教條。
除此之外，外人對這個信仰幾乎一無所知……
只有UN知道，那點點陽光，其實來自閃電森林中心區。
——《笫四帝國百科全書》
金秀琳姐妹在十時左右抵達。金賢姬似乎快活依舊，但金秀琳只是佇立在門邊，看來愁眉苦臉又小心翼翼和難為情。她始終低垂目光，連看也沒看UN一眼。
UN顯得有些不安，他對林志玲做了一個手勢。于是林志玲以愉悅而老練的語氣說︰「等一下，姐妹們，我必須對我的男友做些指示，否則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該做什麼。」
他們走進浴室後，林志玲悄聲說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是的，金秀琳顯然魂不守舍。請告訴她，我會盡快歸還那本典籍。」
林志玲驚訝地看著UN，好一會兒才開口道︰「UN，」她說，「你很可愛，很體諒人，但你的感覺還比不上一條變形蟲。要是我對那個可憐的女人提到那本典籍，她就會確定你把昨天的事全告訴了我，然後她才會真的神不守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和平常一模一樣的方式對待她。」
UN點了點頭，垂頭喪氣地說︰「我想你是對的。」
林志玲剛好趕在晚餐前回來，發現UN正坐在便床上。手里仍在翻閱那本典籍，可是顯得越來越不耐煩。
他帶著一臉陰霾抬起頭來︰「如果我們要在這里多待一些時日，我們就需要一套某種通訊裝置。我根本不曉得你什麼時候會回來，我真有點擔心。」
「好啦，我現在回來了。」她一而說，一面小心翼翼地月兌下人形帽，表情厭惡地望著它。「你會擔心我真令我感到高興。我還以為你早就被這本典籍迷住，甚至沒有察覺我出門了。」
UN哼了一聲。
林志玲說︰「至于通訊裝置，我相信在陽光隧道不容易弄到手。否則，那就代表能輕易和外地人通訊。我覺得陽光隧道的領袖都有堅定的意志，決心切斷和外界一切可能的接觸。」
「沒錯，」UN把典籍丟到一旁，「根據我閱讀這本典籍的心得，這點我也料想得到。你有沒有問到你所謂的那種……寺廟？」
「有的，」她一面說，一面將眉毛遮帶摘下。「果然存在。在本區範圍內，這種建築為數甚多，可是有座中心建築似乎是最重要的——你相不相信，有個女的注意到我的睫毛，告訴我說我不該在公共場所露面？我有一種感覺，她打算告發我犯了猥褻暴露罪。」
「別擔心那個，」UN不耐煩地說，「你知道那座中心寺廟在哪里嗎？」
「我問到了地址，在閃電森林偏中心區是主聖殿，但是金秀琳警告我，除非是一些特別強的武者，否則非常危險。對了，它稱為主聖堂。」
「什麼？」
「主聖堂。」
「多難听的名字，有什麼意義嗎？」
林志玲搖了搖頭︰「我第一次听到，兩位妹妹也都不知道它的意思。對她們而言，主聖堂並非一座建築物的名字，而是一個地點。問她們為何這樣稱呼，听來也許就像問一個遺址什麼。」
「關于這個主聖堂，有沒有她們知道的事？」
「當然有，UN，她們知道它的大致方位，那個地方是紀念古地球的地方，它是為了紀念另一個世界，原先那個很美好的世界。」
「他們的祖先一度居住的那個世界，你是這個意思嗎？」
「完全正確。金秀琳幾乎就是這麼說的，不過沒有說明白。她無法讓自己說出那個名字。」
「古地球？」
「就是這個名字，但我想你要是對一群陽光隧道人大聲說出這個名字，他們會感到極度震驚和恐懼。金秀琳說到‘主聖堂是紀念……’就突然打住，改用手指在手掌上仔仔細細、一筆一畫寫下那個名字。然後她漲紅了臉，仿佛做了什麼下流的事。」
「真奇怪。」UN說，「如果這本典籍是正確的指南，古地球就是他們最親密的記憶，是他們凝聚的首要重心，是陽光隧道境內萬事萬物運轉的樞紐。為什麼提到它會有那麼多禁忌呢？你確定沒有誤解那位姐妹的意思？」
「我很肯定，而這也許沒什麼神秘。談得太多就會被外地人听去，最好的保密辦法就是讓它成為禁忌。」
「你也說禁忌？」
「這是人類學的一個專用術語，意指一種嚴厲而有效的社會壓力，足以禁止人們的某種行動。普通人不準進入主聖堂的這件事實，或許就有禁忌的力量在內。假如你這普通人侵入它的境域，我確定你會死掉。」
「你打听到的地址，足以讓我自己找到主聖堂嗎？」
「首先我得告訴你，UN，你不會自己單獨行動——我要跟你一起去。我想我們已經討論過這點，而且我說得很明白，我無法在遠距離保護你——不論是對抗夾著冰珠的暴風雪，或者是如狼似虎的女人。其次，想走到那里去是不切實際的。就行政區而言，陽光隧道或許是個小區，但絕未小到那種程度。」
「那麼，改搭捷運吧。」
「沒有捷運經過陽光隧道境內，那會讓陽光隧道人和外地人的接觸變得太容易。然而，這里還是有大眾交通工具——屬于低度開發行星常用的那種。事實上，這就是陽光隧道的寫照，一小塊末開發的行星，像碎片一樣嵌在銀暈表面，否則銀暈就完全由已開發社會連綴而成。還有，UN，盡快把那本典籍讀完。只要它還在你手上，金秀琳顯然就身處險境，假如被別人發現的話，那麼我們也會一樣。」
「你的意思是說，外地人閱讀典籍是一種禁忌？」
「我肯定是。」
「好吧，還回去也不會有太大損失。在我看來，百分之九十五的內容都枯燥得不可思議，例如政治團體間無休無止的明爭暗斗，對一些本人無從判斷多高明的政策無休無止的辯護。此外還有對倫理議題喋喋不休的說教，即使它是文明開化的思想，措辭中也充滿令人憤慨的自以為是，幾乎讓人不想違反也難，況且通常根本不知所雲。」
「听你的口氣，好像我若是把它拿走，等于幫了你一個大忙。」
「不過，總是還有另外百分之五，討論到那個不可直呼其名的古地球。我猜，那里也許有什麼東西，而它也許對我有幫助。這就是我想打听主聖堂的原因。」
「你希望在主聖堂里找到線索，以支持典籍中對古地球的說法？」
「可以這麼說。此外，我對典籍中提到的那些機器人——或者用他們的稱呼，對那些機器人起了強烈的好奇心；我發現自己被這個想法深深吸引。」
「不用說，你不是當真的吧？」
「不，我不是隨口說說。你若接受典籍中某些片段的字面意義，那麼它就暗示著一件事實︰某些機器人具有人形。」
「這很自然。假如你想建構人類的擬像，就會把它造得看來像人類。」
「沒錯，擬像的意思是‘相像’，但相像可以是很粗略的。一位藝術家如果單以線條表示人形，你也該認得出來。圓圈代表腦袋，長方形代表身體，四根彎曲的線條代表手腳，這就行了。但我的意思是說，就每個細節而言，機器人看起來都絕對酷似人類。」
「簡直荒謬，UN。想想看，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金屬軀體塑成完美的比例，並且表現出內部肌肉的平滑紋理。」
「誰說金屬了，林志玲？就我所得到的印象，這種機器人的材料都是有機或假有機體。它們外表覆蓋著一層皮膚，很難從任何角度區分它們和真人的不同。」
「典籍上這麼說嗎？」
「沒有用那麼多字句。然而，根據推論……」
「那是你的推論，UN。你不能太認真。」
「讓我試試看。我已找遍索引中每一條有關機器人的資料，根據那本典籍對機器人所做的記述，我發現可以推論出四件事。第一，我已經說過，它們，或者它們的一部分，形體和人類一模一樣。第二，它們擁有超長的壽命，如果你想這麼說的話。」
「最好說‘有效期’。」林志玲說，「否則你會開始將它們完全當成人類。」
「第三，」UN並未理會她，繼續說道，「有些——或者，無論如何至少有一個機器人——一直活到今天。」
「UN，這是人類流傳最廣的傳說之一。古代的英雄永遠不死，只是進入一種生理機能停頓的狀態，隨時會在緊要關頭回來拯救他的同胞。」
「第四，」UN仍然沒有上鉤，「有幾行字似乎指出，那個中心寺廟——或者說主聖堂，不過事實上，我在典籍中沒找到這個詞匯——那里面有個機器人。」他頓了一下，然後說︰「你懂了嗎？」
林志玲說︰「不懂，我該懂些什麼？」
「我們如果將這四點組合起來，那麼主聖堂里也許有個和真人一模一樣的機器人，他至今仍舊活著，已經存活了……比如說兩萬年。」
「得了吧，UN，你不可能相信這種事。」
「我不是真的相信，但我無法完全漠視。如果這是真的呢？我承認，這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不過若是真的呢？你看不出他對我會有多大幫助嗎？他能記得古老的銀河是什麼樣子，那是比任何可靠的歷史記錄還要古老而真實的描述。他或許能成就我的導師和兵團。」
「即使這是真的，你以為陽光隧道人會讓你跟這個機器人會談嗎？」
「我並不打算請求他們準許，我至少可以先到聖堂去，看看那里是否有什麼會談的對象。」
「現在不行，最快也要等明天。假如明天早上你還沒改變決定，我們就去。」
「你自己告訴我，他們不允許非武者——」
「我沒說我不是武者，這點你在帝國大學武館知道。」
她的語氣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