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幾位首席發言者,在大浩劫發生之前的數十年間,已經明確地推算出這個事件,卻苦于找不到任何解決之道。拯救銀暈與建立第二帝國,是絕對無法兩全其美的事。兩害相權取其輕,因此銀暈必須毀滅!
當時的第三宇宙燈塔人士,仍然冒了絕大的風險,設法把銀河帝國大學的圖書館保存下來一半,不過這個舉動卻帶來了無窮的後患。雖然從來沒有人能夠證明,小泉之所以會在銀河歷史上曇花一現,銀河帝國大學的圖書館的存留是主要原因,許多人仍然直覺地認為兩者必有牽連。
真是千鈞一發!差點就讓一切都前功盡棄。
經過了大浩劫與小泉動-亂的數十年動蕩歲月,第三宇宙燈塔開始邁入黃金時代。
在此之前,亦即UN死後的兩百五十年間,第三宇宙燈塔像地鼠般躲在銀河帝國圖書館里,一心只想避開帝國的耳目。在日漸衰微的社會中,世人越來越不重視越來越名不副實的銀河帝國大學圖書館,他們便以圖書館員的身份出現。那個遭人遺棄的帝國大學圖書館,恰好最適合作為第三宇宙燈塔的大本營。
那是一種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只需要全心全意保護UN預言。而與此同時,在銀河的某個端點,第一二宇宙燈塔為了救亡圖存,必須跟一波比一波更強大的敵人奮戰,完全未曾獲得第三宇宙燈塔的協助,對第三宇宙燈塔也幾乎沒有任何了解。
由于大浩劫的發生,才使得第三宇宙燈塔因而解放,這也是第三宇宙燈塔默許大浩劫發生的另一個原因。年輕的維納——唯有他才有那種勇氣——最近曾說,其實那根本就是主因。)
經過大浩劫的洗禮,帝國正式宣告滅亡,此後,銀暈上的劫後余生者,就從來未曾擅自闖入第三宇宙燈塔的地盤。既然銀河帝國大學的圖書館躲過了大浩劫的劫數,第三宇宙燈塔自然不會讓它受到「大復興」的干擾,甚至連皇宮廢墟也順便保存下來。除了這里之外,整個世界的金屬表層一塊不剩,而地底無數盤根錯節的巨大回廊,則全部遭到掩蓋、填埋、扭曲、毀壞、棄置。所有的工程都埋葬在土石之下,唯有此地例外,昔日綠地的四周仍舊圍繞著一大圈金屬。
這里可以視為一代偉業的巨大紀念碑、昔日帝國的衣冠冢。然而在銀暈人——羅馬香格人——的心目中,該處卻是一個不祥之地,充滿了冤死的亡魂,絕對不能隨便驚擾。因此,只剩下第三宇宙燈塔人士穿梭在古代的回廊中,也唯有他們才觸模得到閃閃發光的鈦金屬。
即使如此,由于小泉的出現,第三宇宙燈塔的心血差點全部白費。
小泉曾經親訪銀暈,如果當時他曉得這個世界的真面目,那將有什麼結果?小泉所擁有的傳統武器比第三宇宙燈塔強大無數倍;他的精神力量也與對手旗鼓相當。第三宇宙燈塔一直受到金科玉律的限制,此外他們也很明白,若有希望贏得眼前的勝利,很可能就是將來更大挫敗的預兆。基于這兩點原因,第三宇宙燈塔人士始終都有縛手縛腳的感覺。
如果不是貝拉當機立斷,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而她那次的英勇行動,也幾乎沒有第三宇宙燈塔的協助。實際上有,維納斯就是。
接著便是黃金時代的來臨——當時前後幾代的首席發言者,找到了主動出擊的方法,終于遏止了小泉的泛銀河攻勢,並且控制住他的心靈。數十年之後,當第一宇宙燈塔對他們越來越好奇、越來越疑心、越來越嚴防的時候,第三宇宙燈塔經過一番努力,也總算成功地使對方收兵。其中,第十九代發言者,也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首席發言者馬爾蒂尼,親自完成一項精心設計的計劃,一舉消除了所有危機;在未做重大犧牲的情況下,拯救了UN預言未來的命運。
過去一百二十年間,第三宇宙燈塔恢復了往日的狀態,隱匿在銀暈某處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他們不必再回避帝國的耳目,卻仍然需要跟第一宇宙燈塔躲迷藏。如今的第一宇宙燈塔,幾乎已經跟過去的銀河帝國同樣強盛,而在科技的進展方面,則是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首席發言者想到這里,慵懶舒適地閉上眼楮,進入了一種介于夢境與清醒之間的狀態,體會到一種如真似幻的松弛感。
雨過天青,否極泰來,一切都會越來越好。銀暈依然是銀河的首府,因為第三宇宙燈塔就在這里。比起當年的那些皇帝,他們的力量更強大,控制得更得心應手。
第一二宇宙燈塔始終只是傀儡,由第三宇宙燈塔負責操縱,使它的一切舉動正確無誤。不論他們如何船堅炮利,只要在必要的時候,關鍵人物的精神都受到控制,他們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什麼花樣都要不出來。
有朝一日,第二帝國終將誕生,但絕對不會是第一帝國的翻版。它將是一個聯邦制帝國,成員都擁有相當的自治權,因此不會出現一個外強中干的中央集權政府。新帝國的結構將較為松散,較富有彈性與韌性,因而更具有應變能力。隱藏在幕後的第三宇宙燈塔男女成員,將會永永遠遠負責指導這個政體。那時,銀暈仍將是帝國的首都,而四萬名數學家和心靈控者的領導能力,將強過當年的四百五十億行政人員……
首席發言者猛然驚醒,發現已經接近日落時分。剛才有沒有自言自語?是否曾經大聲說過什麼話?
如果說,第三宇宙燈塔的成員要知道得比別人多,說的話卻要比別人少,那麼身為領導階層的發言者,就需要知道得更多,但是說得更少;而身為首席發言者,則需要知道得最多,而且說得最少。
他露出了一抹苦笑。為銀暈效忠的誘惑始終那麼強烈,這會使人將建立第二帝國的目標,單純地等同于為銀暈取得銀河霸主的地位。早在五個世紀之前,UN就已經預見這一點,並且曾經發出警告。
首席發言者並沒有睡著太久。他接見堅迪柏的時間還沒有到。
馬爾蒂尼對這次的私下會談寄望頗高。維納年紀很輕,能夠用新的眼光審視UN預言,而他也有足夠敏銳的心靈,足以見前人所未見。從這位最年輕的發言者所說的話中,馬爾蒂尼或許可以學到些什麼,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從來沒有人能確定,偉大的馬爾蒂尼在那次接見年輕的維納時,從那位後輩吸收了多少寶貴意見。當時維納未滿二十五歲,專程來向馬爾蒂尼報告對付第一二宇宙燈塔的可行方案。維納後來從未提起那次晉見的經過,不過最後他果然成為第二十一代首席發言者,而且被奉為UN身後最偉大的理論家。有些人甚至認為,在馬爾蒂尼時代所完成的豐功偉業,真正的功臣其實是維納,而不是馬爾蒂尼本人。
馬爾蒂尼開始猜想維納將要說些什麼,像是在跟自己玩一個猜謎游戲。根據第三宇宙燈塔的傳統,當一個杰出的年輕後輩,首次有機會與首席發言者單獨面對面時,第一句話便要開宗明義地報告自己的來意。當然,他們絕不會為了芝麻蒜皮的小事就浪費掉首次晉見的寶貴機會。如果有人這麼做,首席發言者很可能認為他不夠分量,這無異是自毀前程的不智之舉。
四個小時之後,維納終于出現在他面前。這個年輕人沒有露出絲毫緊張的神色,只是默默地等待馬爾蒂尼首先開口。
于是馬爾蒂尼說︰「發言者,你請求私下晉見我,要向我報告一件重要的事情,可否請你先將內容的大要告訴我?」
維納以平穩的口吻,就像是在描述晚餐的內容一樣,流暢地說道︰「首席發言者,UN預言根本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