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965）天無絕人之路
吳豪和董叮咚的訂婚宴，對我來說就是一場改變命運的大災難。客人走了，我和大劉哥收拾完，已經是晚上10點鐘了。回到家里，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本打算伺候祝姨洗完腳，我就回去睡覺，可是吳市長破例地要和我談話。
這老兩口坐在沙發上，我站在他們的對面，就好像是一個受審的犯人，戰戰兢兢、忐忑不安。我已經猜到了，這一關是難以闖過的。
市長問︰「你到底叫什麼名子？」「我叫呂岫岩。」「你和小豪認識多久了？」「半年多。」「什麼時候認識的？」「今年春節。」「在哪認識的？」「就在家里，在這兒。」「你們什麼關系？」他是主人的兒子，我是你家的小保姆。」「你到底從哪來？」「黑龍江省M縣大山村。」「你怎麼會找到我家來當保姆的？」「我逃婚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遠離家鄉遠離親人，舉目無親。我在火車站認識了您家原來的保姆，知道她走後，你家急需找保姆，我就自己找上門來了。」「你什麼文化程度？」「高中二年時跑出來的。」
坐在市長旁邊的祝姨臉色凝重，雖然沒有插話，看出來她很生氣。市長停了下來，好像在思考接下來應該問什麼。祝姨便搭話了，她說︰「你來後，一直表現很好，勤快、懂事、眼里有活，我們都很喜歡你，萬萬沒有想到，你為了做我們的兒媳婦，隱瞞身份，低三下四地來給我們當保姆。」
我當時就急哭了，我說︰「我是10月份來的，小豪哥是今年1月中旬放寒假回來的。在這以前，我根本不認識他。」
祝姨接著說︰「孩子，我知道你今天很痛苦，小豪訂婚對你打擊一定很大。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你就實話實說吧！」
我無言以對，淚水止不住地流著。吳市長把椅子拽到我的身邊，說︰「你別站著了，我們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談完的，你坐吧。」
祝姨接著說︰「任何謊言都有被揭穿的那天，所有的秘密都有公開的那天。即使沒有今天那個大個子的提醒，我們也會有一天覺察到你是在騙我們。其實我早就對你產生懷疑了。第一，你說你是山里來的野丫頭，可是看你細皮女敕肉的，又是個標準的美女，這和你的生活環境生活條件都是自相矛盾。基因、環境都不能使你具備這兩大特點，你不可能是農民的孩子。第二、你的名字，不管是‘露絲’也好、‘岫岩’也罷，這絕對不是山里農民能夠起出來的。」
我插話說︰「我媽媽是上海知青，我爸爸是當地農民，大家都說我長得特像我媽媽，這可能就是您說的基因吧？另外，我的名字是我姥爺起的，他是教中文的大學教授。」
祝姨窮追不舍，市長這時只听不問了。祝姨說︰「即使這些情況真是你說的這樣，你出口成章、知道的東西很多，知識面也很廣，就連醫學、營養學你都懂得不少；另外，你說你沒上高三，那你怎麼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復習完高中的全部課程，而且還考上了成人自考大學？」
我說︰「我在學校時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尤其是語文特別好，我那時想，高中畢業一定考中文系，將來當作家。」
「我有個最大的疑問大劉是個非常好的小伙子，在我們身邊四年多了，他的為人我們最清楚。他是個責任心非常強的人，品德也絕對沒問題，可是你說你懷孕是他的，這我總覺得他的態度不對……」
吳市長打斷了祝姨的話︰「你說什麼？岫岩懷上了大劉的孩子？豈有此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為什麼你們要瞞著我？」
祝姨急忙解釋︰「我發現後，動員她把孩子做掉了。你一天那麼多的事，我不想讓你分心。可是昨天那個人提醒了我，我越想越不對勁。仔細一琢磨，這個孩子不是大劉的，如果是，他當初不會是那個態度。做完人流以後，你們倆很少接觸，這不和情理。岫岩，你必須當我們說實話，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市長急眼了，聲音也放大了︰「你下樓，把大劉給我找來，我要問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饒不了他，給我丟人！」
我急忙站起來，非常膽怯地懇求︰「吳叔，您別生氣，這都是我的錯，您千萬不要難為我大劉哥。」
「是還是不是？我要他親口告訴我，我量他有天大個膽子，也不敢對我說謊。」吳市長看來非常生氣了。
我不敢違背，到樓下把大劉哥叫了上來。他一進屋，吳市長就聲嚴厲色地說︰「今天你必須和我說實話，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許有一絲一毫的水分，你如果欺騙了我，你也會估計到它的後果。」我明白市長的意思，他是要拿大劉哥的工作做抵押，實說工作就保住了，撒謊工作就丟了。
我怕他為了我撒謊而失去這份好工作，就搶在大劉哥之前交了實底︰「我說，我實話實說，那件事與大劉哥一定關系都沒有，他是代人受過。」
「代誰受過？」吳市長好像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月兌口而問。我鼓足了勇氣，不顧後果地說︰「是小豪。」我一直在觀察著兩位老人的反應，只見此時，祝姨臉色發白，嘴唇發紫，呼吸困難，我急忙跑過去，拿起桌上的速效救心丸倒出15粒放她嘴里。
吳市長挪到祝姨身邊，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勸道︰「你應該估計到這個結果，冷靜點，不要過于激動。」大劉哥問︰「用不用去醫院？我出去把車開到門口？」祝姨連連擺手︰「不用了，我穩定一會就好了。」
吳市長說︰「要不今天咱們不談了，以後再說吧！」
祝姨說︰「既然說了，就說明白吧！免得大家都不痛快。大劉，你能證明是這麼回事嗎？」
大劉哥說話很有分寸，他說︰「事情發上後，岫岩怕你們受不了，更怕你們把她攆走，就商量我讓我替小豪頂著。我本來不想承受這不白之冤，可是看到岫岩那可憐的樣子就默認了，沒想到祝姨信以為真，讓我帶她去做人流，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我變成了罪魁禍首。是不是小豪的？我也只听岫岩一面之詞，到底是誰的？只有她最清楚，我不好作證。」
于是我就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把我冒充小豪女友，前前後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吳市長長嘆一聲︰「都怪我教子無方，管教不厭，才使他敢這樣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惹是生非。既然這樣，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挽回，我們就商量商量以後咋辦吧？」
祝姨說︰「岫岩，不是祝姨心狠，他已經和董叮咚訂婚了，你們不可能繼續發展關系了，就得委屈你了，你不可能在我家繼續幫工了。明天我讓你大劉哥到保姆中介所再請個保姆來。我給你點錢，你先找個地方住下來，然後再找個工作，如果實在找不到的話，讓你吳叔打听打听誰家請不到保姆,你就換個地方吧!」
听到這里，我撲通一聲給他們跪下了︰「吳叔，祝姨，我求求你們，留下我吧！我爺爺女乃女乃等著我來養活。我不敢回家，老馮家仗著他家勢力，非讓我給他們那傻兒子當媳婦不可。我離開這個家，就沒有活路了。求求你們，留下我吧！我一定記住教訓，決不能再出現問題了。你們放心，小豪和董叮咚已經訂婚，他不會再騷擾我了。」
吳市長看我跪在地上痛哭不止，就說︰「大劉，你快把她拉起來！這多不好，快快起來！有話好說。」我來了 勁︰「你們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祝姨急了︰「怎麼？你這小丫頭心眼可不少，你明明知道我們不會再留你了，你還偏偏要演這場苦肉計。你放心，我們不會把你攆出就不管了。明天我們再和小豪核實一下，我們會給你一定的補償的，你可以拿這個錢，先找家女子公寓或者租個插間落落腳，然後再找個工作，你不可能再呆在我家了。如果再惹出事來，要影響你吳叔的工作和威信的。你總得為我們想一想。」
大劉哥把我拉起來，這時我已經哭成一個淚人了，癱軟地坐在椅子上，哭得天昏地暗。
祝姨讓大劉哥把我扶回保姆間，說他們要休息了，有些事明天再說。
這一夜我沒有合眼，小豪玩弄了我的感情，讓我失掉女孩最珍貴的童真，現在他正摟著他初戀的女友，尋歡作樂。而我卻在這里冥思苦想，走投無路。現在我又要被他父母驅逐出門，我應該怎麼辦？我已經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若不是為了爺爺女乃女乃，我真想找個地方去自殺。然而我在這里舉目無親，連個投奔的人都沒有。若是在以前，我可以找大劉哥訴訴苦，請他給我出出主意。可是現在今非昔比，我把大劉哥害得好苦，他恨我，所以我就不能自討沒趣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樓下踫到了大劉哥，我硬著頭皮和他說︰「大劉哥，你先別忙著找保姆，寬容我幾天，等我找到住處你再找。他什麼也沒說，我不知他是答應還是反對。因為他一聲不吭，我也不敢多說了。
這一天，我把全天的活都干完之後，就到勞務市場等活，可是不知為什麼，沒人搭理我。我就又在大街上瞎轉悠，看到女子公寓就進，可是人家都客滿。到了做晚飯時間了，我就匆匆忙忙趕回去。還好，祝姨沒有給我施加壓力。
又過了一天，工作、房子，還是沒有任何結果，祝姨催促大劉哥馬上到中介所去請保姆。大概大劉哥給我頂不住了，就在第四天的中午，領回一個四十多歲的阿姨，是一個下崗工人。
她一邊和我交接，一邊絮絮叨叨地向我訴苦。她說她是印刷廠的排字工，是廠里的大拿（技術高的工匠），有25年的工齡。可是工廠破產了，買斷只給他15000元。她供個大學生，丈夫常年在家休病假，所以她就必須出來打工。我無心听她這些嘮叨，因為我不如他，現在連個窩都找不到。
晚上吃完晚飯，祝姨給我600元錢，她說︰「這里有100元是這個月的工資，那500元你可以租房或者找公寓。」我不肯要這500元，祝姨說︰「不是祝姨心狠，你再住在我家，的確不好。一旦讓董叮咚知道真相，就會出現大問題。我昨天和小豪談起了你們的事，他都承認了，這錢就算是給你一點補償吧。」
我並不感謝她，她給我的錢是封口費，他們有權有勢的人，最怕別人指脊梁骨，最怕丑事曝光，所以她就想用這500元錢封住我的嘴，讓我別鬧事。我讀懂了她的潛台詞。我說︰「祝姨，這半年多，您沒少幫助我，讓我懂得了很多東西，您對我也很好，我是不會忘記的。您放心，我絕對不會用這件事給您家惹麻煩的。這一頁就算翻過去了。」
我就這樣離開了吳家，遺憾的是臨走沒有看到曾經幫助我渡過難關的大劉哥。
這天夜里我找到車站附近的小旅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又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尋找住處和工作。事情也真巧，我無意中走到歡樂谷游樂園門前，我望著這高大的建築物，它讓我感慨萬千。在這里我看到了有生以來沒有見過東西︰有富麗堂皇的建築、古香古色的包間、說不出名字美味佳肴、千奇百怪的游戲、令人恐怖的神秘山洞……尤其是讓我終生難忘的那奇妙的初戀。
然而曾幾何時，我從歡樂谷墮入萬丈深淵，現在衣食無著，取借無門，不僅潸然淚下。在我痛苦地回憶往事時，一只大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原來是小豪的同學大老姜。他看到我背了一個大旅行袋，就問︰「白露絲，你干嘛去？還背著這個大包。「我一看躲不過了，只得說︰「吳豪移情別戀，我只得離開他的家，出來找工作的。」
他問我為什麼那天在董叮咚家，我不敢承認是白露絲，偏偏說是自己是呂岫岩？我告訴他，董叮咚是吳豪的初戀對象，他現在回國了，他們又重溫鴛盟，我只得自動退出，因為董叮咚不知小豪在國內有女朋友，所以那天我沒敢承認是小豪的前女友，而且告訴他，我的確是叫呂岫岩，白露絲是小豪對我的愛稱。
說句心里話，我對小豪還是恨不起來的，所以在他朋友面前我還是給他留足了面子。何況董叮咚又是姜猛干媽的佷女。我囑咐他︰「姜哥，董叮咚不知我和小豪的事，你見到她就不要再提起這事了，免得節外生枝，她要是再問那天的事，你就說認錯人了。」
姜猛說︰「小事一樁，這算個啥？我們說點正經的吧！你是不是還沒找到工作？我們游樂園有好多部門，我可以隨便給你安排一個工作︰餐廳服務員、游戲廳收銀員、收票員、舞廳、歌廳保潔員……總而言之，你自己挑一個。我說了算，如果沒地方住，還可以把你安排到員工宿舍。」
我一听高興極了，真正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餓不死瞎家雀。我立連連道謝︰「謝謝姜哥，謝謝姜哥！」他的大手又拍了我一下，真有勁！拍得我的肩頭麻酥酥的。他說︰「小姑娘，跟我來！」
我又一次通過轉門，走進燈火輝煌的游樂園。姜猛把我領到人事部，讓部長打開一大摞子出勤簿，隨便拿出一本，翻了一頁又一頁。發現歌廳有個服務員已經有十幾天沒簽到了，上面標明產假。大老姜告訴人事部長︰「開一張調配單，讓她到歌舞廳去報到。」並且讓我拿出身份證，逐項填寫。然後他說︰「李部長，你派個人把她送到歌舞廳，再讓他們把她安排到員工宿舍。明天正式上班。」
我愁了多天的工作和住宿，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解決了。我默默地為自己慶幸。並且從心底感謝大老姜，他真是我的恩人呀！
我被一個小姑娘領到歌舞廳報了到，又到餐廳買了錢票，然後到12樓員工宿舍。打開門，我一看，這是個有八張床的大屋，小姑娘指著門口的一張床說︰「這張是空床，你就在這吧。」